第43章 狼狽語

靖王瞧見周牘這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哪兒還能猜不到他所想,心下免不了又生出幾分鄙夷之情,半笑不笑道,“不過這到底算周翁家門中事,本王若是插手多了,叫旁人看見總歸不大妥當。”

“周翁胸有丘壑,自然清楚此事怎樣才能辦得最佳,也不必本王從旁置喙了。”

“王爺說哪裏話,”周牘察覺他話中不悅之意,心下一凜,忙道,“小人先前粗心疏漏,才未料及此事。”

“如今多虧了杜管事同王爺提醒,才有醍醐灌頂之感。”

“朱娘子在我身旁相伴多年,澄兒更是聰明懂事,堪為膀臂。我便是再心狠之人,也不忍他們母子這般無名無份,流落在外。”

“只是,”他覷著靖王神色,陪笑道,“此事到底牽涉眾多,開祠堂,請族譜,都要家中族老允肯。”

“人上了年紀,難免就要頑固些,只怕還需多費些口舌,一時半刻也急不得。”

“本王自是知道周翁的難處,”靖王淡淡瞥了他一眼,又忽而換了副和煦神態道,“也不必急在這一時半刻。只是同周翁提個醒,免得貴人事忙,回頭拋去了腦後,本王這頭倒沒法同杜管事交代了。”

“哪裏敢當,”周牘忙道,“小人時時刻刻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斷不敢忘的。”

靖王不置可否,只嘴角略挑了挑,擎了一旁案上的茶盅,慢條斯理地撇了撇浮葉,飲了兩口。

周牘心裏頭惴惴得不安穩,急著將此事圓過去,免得同靖王之間落下嫌隙,便又提道,“先前那幾條船,已經平安到了揚州。那邊的人在碼頭上卸了貨,全數清點過,已然安全運去了您指定的那處庫房。”

“噢?”靖王顯然來了興趣,挑了挑眉,嘴角浮出笑紋來,“竟這樣快?”

“王爺吩咐下來的事情,小人哪裏敢怠慢,”周牘面上隱隱有得色,“原先那些個貨物都是水路輸運,要論弋江上的快船,只怕沒人能比小人更清楚了。”

“船都是趁夜起錨,趁夜卸貨,船主那頭小人另派了旁人去交涉,將此事瞞得死死的,斷不會有旁人察覺。”

“本王果然沒看錯人,”靖王心中大快,面上笑意也更深了些,“單憑周翁這份魄力手段,只在這儋州城裏頭做個區區皇商,實在可惜了。”

周牘一顆心砰砰直跳,語氣難掩激動,“周牘此番能歸在王爺麾下,為王爺來日鴻圖手略盡幾分薄力,實在……實在是……”

“周翁客氣,”靖王淡淡一笑,打斷他道,“周翁今日之功,本王心中自是有數。”

“來日事成之際,定然有百倍千倍的好處,受用不盡。”

“只是現下,還需多多收斂,莫要露了形容,反叫不相幹的人起了疑心,壞了來日大計。”

他頓了下,輕飄飄道,“便如府上那位大少爺,”

“前番事宜他既不願,本王也不強人所難。只是這回之事,就不必再叫他知曉,免得旁生事端,周翁覺得呢?”

“是是。”周牘此刻表了功,心中正歡喜,還有什麽不肯的,忙一疊聲地應了下來。

如今有周澄從旁幫襯,他已然輕松許多,對周瀲也不似先前那般熱切。

長子好歸好,只是性子實在迂腐了些。如今他既應下了朱氏母子入譜一事,周瀲那裏少不得就要略松些,父子關系也不好似前段時間那般再僵著。

兩人先前嫌隙大都始於靖王一事上,如今既不用周瀲插手,又能借故瞞下,一舉兩得,正合他意。

周牘在靖王府中呆了半日,心滿意足地起身告辭。他前腳剛走,後腳靖王就將適才修剪好的那盆梅花盆景拂去了地上。

盆景瓷底碎成了幾片,浮土梅枝撒了一地。外廊候著的杜管事聽見動靜,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待瞧見了滿地狼藉,面上也不見驚訝之色,半垂著眼,低聲吩咐身後的小廝拾掇幹凈,自去案前斟了杯新茶,送去靖王手邊。

“可惜了本王那株上好的白梅,”靖王接過茶盞,朝地上的碎片瞥了一眼,“叫他在旁邊瞧了半日,臟得很。”

“王爺若是心中不快,下回還往別處見他就是。”杜管事道,“以他的身份,那四時居三層已然十分擡舉他了。”

靖王將手中茶盞墩去案上,嫌惡道,“我何嘗不知?”

“只是那回在四時居裏偷聽的賊人還未捉到,我心裏總存了個疑影兒,不敢放下心。”

“茲事體大,這府裏頭還稍稍安穩些。”

杜管事聽見這話,退了兩步,告罪道,“是小的無能,沒留心,才叫那賊人僥幸溜了。”

“成了,”靖王不耐煩地揮揮手,“連守在外間的暗衛都沒立時發覺,罪早已告了幾輪,本王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有這幾句廢話的工夫,不如好好防備著些。再有下回,你頭上這顆腦袋可就沒這麽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