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少夫人
儋州地處江南,山溫水軟,冬日裏肯落幾粒雪已是稀罕。
真要等一場似京城那般大的,怕是十年都未必能遇見。
阿拂心頭原本存了幾分不安,勸阻的話都到了嘴邊,乍一聽見謝執這般講,晃神過後,沒忍住笑了起來。
公子不是那樣沒分寸的人。他既做了這般決斷,定然有他的道理,自己只管照做便是。
那句老話怎麽講來著,天高皇帝遠,便是聖上再不樂意,也不能派出人來將公子捆在馬上帶回去。
況且——她看了一眼在旁邊伸著豎著兩根手指正同貓打架的謝執——瞧自家公子這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大約事情也不會糟糕到哪兒去。
“那若是等不著呢?”她故意拿話逗謝執,“公子難不成還要再等一年?”
“十年八年耗下去,可怎麽得了?”
“這雪若還不肯下,到時公子可都該在周府掌家了。”
謝執捏著貓爪,頭也不回,輕飄飄道,“說掌家說得頭頭是道,”
“早知如此,先前京城裏,林沉來求的時候,我就該松松口,將你許了他。”
“也不必你在這兒替我費心思,正好掌自家去。”
“公子又拿我取笑,”阿拂面上微微泛紅,“若是真煩了阿拂,實話說就是,偏拿旁人來打發我。”
“嗯?”謝執眼皮輕擡,聲音略微上挑,“不樂意麽?”
他說著,作勢道,“我還當是你們私定了終身,怎麽,那姓林的小子在我面前作假?”
他在貓毛絨絨的肚皮上撓了撓,輕描淡寫道,“若果真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我可不做這等沒頭沒尾的月老。”
說著,便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襟,“左右天色還早,出府還來得及,”
“我這就陪你去見那姓林的小子,替你撐一撐腰,同他將話講清楚。”
“免得往後他又膽大包天,在我面前打你的主意。”
“啊?”
阿拂還未反應過來,呆呆地站在原地,眼見謝執作勢出門,一副真要去的架勢,這才慌了神。
“公子,您真,真要去呀?”
謝執倚在墻邊,雙臂抱在胸前,眉尖微挑,“不然呢?”
“總不能叫我們阿拂平白受了委屈。”
“公子,”這回苦著臉的換成了阿拂自己,“我方才……隨口一講,”
“您別真往心裏去呀。”
“大不了,”她眨了眨眼,可憐巴巴道,“大不了我今後再不拿您打趣了,這樣可成麽?”
謝執輕咳一聲,將笑意掩過去,“當真?”
“不反悔了?”
阿拂將頭搖得撥浪鼓一般。
“成吧,”謝執將人逗夠了,報了方才的仇,這才不緊不慢地直起身,往屏風後走,邊回頭吩咐道,“去找件衣裳,同我出門,去尋林沉一趟。”
“……您不是答應不去了嗎?”
“我是有事同他商量,”謝執從她身側路過,擡起手,順勢在她額上敲了一記,“放心吧,壞不了你的好姻緣。”
阿拂嘶了口氣,捂著額,“我也同您一道去?”
“這閣中沒了人,萬一叫誰闖了空門呢?總不大好。”
“好歹是周府的園子,總不至於這般不中用。”
謝執站在屏風外頭,不知想到了什麽,微微歪了歪頭,輕笑一聲,
“況且,如今我可是他們府上炙手可熱的人物,老爺少爺都三番兩頭地見,怕是沒誰有這個膽子敢往這兒闖。”
“今日落了雪,正該吃羊肉鍋子。府中沒有好去處,只好去外頭尋了。”
他說著,進了屏風後,只探出只手,朝阿拂招了招。
“公子今日穿哪一身?”阿拂開了衣櫥,打量幾眼,有些犯難,“前幾日剛叫他們裁了男裝,可這天冷得也太快了些。”
“這幾件都有些顯薄了。”
她伸手在裏頭翻揀幾下,遲疑道,“要不……我再去空雨閣那邊借兩件?”
左右公子穿周少爺的衣裳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抱都抱過了,再穿一穿,想來也不要緊?
屏風上隱隱約約映出半幅側影,謝執安靜一瞬,露在外頭的手腕晃了晃,漫不經心道,“先前做的裙衫,揀一件合適的。”
“再尋件鬥篷出來就是。”
阿拂挑的鬥篷是件大紅的猩猩氈,謝執膚白,叫紅的一襯,愈發顯出兩分海棠色。
他將鬥篷邊角隨手一撩,信步走去矮幾旁,將陶甕裏的柚子葉挑了幾束,抱進懷裏,轉過頭,朝著阿拂擡了擡下巴。
“公子是要先去空雨閣一趟?”
団子
“嗯,”謝執垂著眼,慢條斯理地揪了片葉子下來,淡淡道,“省得他來日倒了楣,反倒落在我身上。”
“這話怎麽是好亂講的?”阿拂在一旁笑,“公子快呸幾聲。”
“才新拿柚子葉掃過的,可別再沾上了。”
“哪有這樣快?”謝執抱著滿懷柚子葉,朝她漫不經心地晃了晃,“一道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