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上)

今天是妹妹林織的生日,林浠花了88元巨資給妹妹買了一個小蛋糕。

兄妹倆走在雨中,還在讀初一的林織問:“哥,媽媽打錢了嗎?”

媽媽通常會在月底把撫養費打給林浠。林浠第十次看手機,搖搖頭。

終於,手機震了震。

屏幕上顯示一行字:

【媽:晚幾天把生活費打給你們。】

雨水擊打在雨傘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水坑裏綻起一朵朵暗色的花。

林織雖看不到那條信息,她猜到了什麽,望著那些花喃喃:“媽媽懷上新寶寶了,以後她會不會不給我們打錢了?”

林浠:“想什麽呢,撫養費會一直給到你成年。”

他揉揉妹妹的腦袋:“我打工的錢過幾天會到賬,再說了,以後哥讀大學了,錢多著呢。”

林織馬上抱大腿:“嘿嘿,那等你賺錢了,我要更大的蛋糕!”

林浠:“不僅買大的,還給你買雙層的!”

林織開心地跳了起來。

一輛轎車從他們身邊疾馳而過,泥水濺了一身。兩只落湯雞對著那輛車痛罵,罵完後心情舒爽多了。

他們住的房子有著上個世紀的風格,老舊、低矮、斑駁。老鼠到處安家,墻上貼滿了廣告,經常斷水斷電,用個功率稍微大點的電器就會跳閘。

而事實上,他們父母離婚前,家裏的經濟條件還算不錯,在當地有兩套房,一套在郊區公園內,一套在市中心,躍層,有兩百來平。離婚後,母親拿了郊區那套小的外加三十萬便抽身離開,車和大房子都歸父親,當然兩個孩子的撫養權也在父親這邊。

那時林父意氣風發,給孩子請了保姆,讓他們讀昂貴的私立學校,自己通過網絡認識了白富美,打算結婚來著。結果那位白富美只想尋求刺激,根本不願意為了他離婚,這段失敗的感情讓他頹唐,接著便是生意失敗,賣車賣房。保姆自然是請不起了,私立學校也沒錢讀,為了逃債林父帶著孩子換了城市,轉了學,輾轉在各種出租房裏,最終他們在小城市郊區租下了這套狹窄的老房子,一住就是三年。

林織跑在前頭,每上一層樓嗷一嗓子,苟延殘喘的燈泡掙紮著閃一會兒,又滅了。有幾層樓燈泡徹底壞了,樓道黑黢黢的,好似藏匿著惡鬼。

到了402,開門,濃烈的煙酒味撲鼻而來,到處都是啤酒罐。

父親林昊的臥室門鎖著,估計在睡覺。如今的林昊早已不是那個笑臉常開的父親,他常年把自己關在臥室,半夜出來喝酒高歌,心情不好就會抽人。那種時候,林浠會把妹妹藏得嚴嚴實實的,給她戴上耳機,讓她鎖好房門不要出來。他的胳膊腿上有著各種血瘀,每次快要好了,又會出現新的。林昊把他的暴力稱之為愛。

林浠做飯,林織打掃衛生。

不多時,林浠端了一大鍋方便面出來。他有專門加煎蛋和火腿腸。小蛋糕擺在旁邊,其上有著巧克力、草莓和彩色蠟燭。

父親震耳欲聾的鼾聲穿透了薄薄的房門,此時如果強行喚醒他,少不了一頓罵。

林浠:“我們先吃吧,給他留著。”

他們要把儀式感做足,關了燈,在燭光中小聲地唱生日歌,然後妹妹吹蠟燭,許願。

她每次許願都會說出來:“我要和哥哥一起暴富!”

林浠十分贊同:“對,暴富!”

他們實在是太窮了。

林浠每天都在算賬,每個月媽媽會給他們生活費,他剛高考完就打了兩份工(工資還沒到賬),以後他在C城讀大學,打工的機會更多了,學費可以貸款,可以爭取獎學金,他的妹妹還在義務教育階段,學費很低。

但是,不夠。

就算林昊的債務與他無關,林昊手頭沒錢了。為了繼續生活,必須繳納房租物管水電網費,就算頓頓用廉價食材自己做飯,三個人的生活費依然是不小的開支。他們的父親已經墮落到可怕的地步,竟然會偷兒子的錢,拿去買酒賭博,還說撫養費本來就該給他。林浠要是反抗,又是一頓打。

他們現在的家,根本就是看不到希望的黑洞。他們沒資格生病,這個家徹底垮掉就是分分鐘的事。

林浠隔著燭光,看著笑容燦爛的妹妹。

妹妹從小長得好,就是太瘦了些,顯得眼睛更大了,像一只迷蒙的小鹿。從小就臭美的她,卻沒有新衣服穿,現在身上這件毛衣還是媽媽織的,小時候穿嫌大,現在明顯短了,手肘的部位破了個洞,林浠用針線補了。

林浠摩挲著手臂上的血瘀,陷入了沉思。

夜晚,林浠坐在妹妹床前:“吱吱,你願不願意跟著媽媽?”

這麽多年,林浠之所以一直在父親身邊忍耐,是因為他一直相信總有一天父親會振作起來,變成以前那個他最愛的爸爸。可是一次又一次的辱罵和暴力徹底澆滅了他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