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故人

孔雪打電話給潘逸年,有個飯局,問要不要來。潘逸年說,沒啥興趣。孔雪說,魏先生也會來。鴛鴦樓項目,講起來是市政工程,但該報批的手續,一個不少,終會落到魏先生這裏。

潘逸年說,正因如此,更要避嫌。孔雪說,鴛鴦樓項目工期緊,多少人眼睛血血紅盯牢,報批手續,能提早一天出來,總歸好的。潘逸年沉吟不語。孔雪說,來嘛,魏先生、朱總、嚴先生會帶夫人來。權當交個朋友。潘逸年松口說,幾點鐘,地址。孔雪說,夜裏七點鐘,和平飯店,潘總也帶女朋友一道來。

潘逸年掛掉電話,對潘家媽說,我有個應酬,不回來吃夜飯了。潘家媽說,奉勸一句,萬惡淫為首,酒是色媒人。潘逸年笑嘆,姆媽,現在擔心這個,是否晚了。潘家媽笑說,記得酒少吃,早點回來。潘逸年說,盡量。進房調了件衣裳,玄關換鞋時說,逸青人呢。潘家媽說,逸青去相親。潘逸年說,相親,和啥人。潘家媽說,貴人多忘事,和林玉寶呀。潘逸年有了印象,沒再多講,拉開門走了。

玉寶回到家,玉鳳、黃勝利和小桃不在,霞氣安靜。桌上擺一盤黃枇杷,薛金花盤腿坐著,剝了顆往嘴巴裏送,玉寶說,哪裏來的枇杷。薛金花說,秦阿叔送來一捧。再拈起顆,撕掉枇杷皮,托起蒂子給玉寶。

玉寶接過吃了,忽然說,我聽到弄堂裏有風言風語。薛金花說,隨便講,我嚇啥。玉寶沒響,薛金花說,我就歡喜往秦阿叔屋裏跑,吃吃咖啡,談談人生,聽聽靡靡之音,秦阿叔屋裏,收拾的比女人家還清爽。玉寶不搭腔,薛金花說,再講,我和秦阿叔也不可能。玉寶說,此話怎講。薛金花說,秦阿叔也作孽,老早大學裏教授,有知識,文質彬彬,運動起了,非講和學生亂搞男女關系,誓死不交待是吧,就打,把那玩意打壞了。老婆上吊自殺,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玉寶說,姆媽大把年紀,還介意這個。薛金花咬口枇杷,想想也笑了說,玉寶懂個屁。

玉寶說,聽聞秦阿叔,有幢花園老洋房,在淡水路。薛金花說,是呀,又如何,收歸國有,工人老大哥搬進去,一間間 72 家房客,西洋窗掛黃魚鯗,雕花陽台曬蘿蔔幹。有還不如沒有。玉寶沒響。薛金花說,如何。玉寶說,啥。薛金花說,和潘逸青相對眼了。玉寶說,我看著潘逸青的眼睛,就像看到了阿弟,阿弟講,大家要多點真誠,少點罅隙,好好過日節。薛金花說,再想想。玉寶說,不用想了。薛金花說,沒有一點商量余地。玉寶說,是。薛金花徹底沒話講了,沉默片刻,嘆息一聲,忽聽有人篤篤敲紗門,薛金花說,啥人啊。外面人說,薛阿嫂,搬磚去。薛金花精神大振,扯嗓子說,等等我,馬上來。

潘逸年來到和平飯店,報上姓名,服務員指引進包間落座。孔雪過來介紹,這位是,中房建設的朱總及太太,朱總和潘逸年握手,笑說,久仰潘總大名,鴛鴦樓工程競標,輸在潘總手下,輸得心悅誠服。潘逸年說,哪裏,是朱總承讓。

孔雪說,這位是,建行的嚴先生及夫人。潘逸年主動握手,客套幾句,權衡份量,再交換名片,彼此成為朋友。

香港李先生也在,帶來一位小美女,低聲說,我新交的女朋友,潘總眼光好,覺得如何。潘逸年看一眼說,品味越來越高了,李先生說,有點吃不消。潘逸年說,啥意思。李先生說,小年輕,玩的花樣多,我近腔總感覺,腰膝酸軟,兩腿無力。潘逸年笑說,李先生要保重身體。李先生說,我已經開始吃滋補品,成份有鹿茸、海馬、杜仲、肉蓯蓉幾味藥。潘逸年笑而不語,李先生說,還有就是作,作天作地,作的我錢袋子,越來越空。潘逸年笑說,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話音剛落,包房門打開,潘逸年望過去,看清來人,怔了怔。

孔雪說,我給大家介紹,這位是魏先生、魏太太。眾人起身,一一和魏先生握手寒暄。輪到潘逸年時,和魏太太恰打個照面。魏太太面孔瞬間煞白。潘逸年面不改色。

眾人再次落座,潘逸年左手邊坐李先生,右手邊坐朱總,魏先生及太太坐對面。服務員開始上菜,很快桌面滿當。吃吃講講,觥籌交錯,氣氛歡愉。

魏先生叫住服務員,笑說,我太太歡喜吃蝦籽大烏參,麻煩切一塊。服務員動作嫻熟,刀叉切好,擺進魏太太盤裏。朱太太說,魏太太好福氣呀。魏太太笑笑,心神不定。

魏先生看向潘逸年說,潘總沒帶太太來。李先生說,潘總還未婚。魏先生說,女朋友有吧。李先生說,女朋友也沒有,光杆司令一個。朱總笑說,照潘總的年紀,不應該啊,難道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眾人目光儕聚集過來,包括魏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