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夜宵

玉寶說,我聽小叔講,現在正嚴打,男男女女,聚在房間裏跳舞,要出問題。趙曉蘋說,出啥問題,亂搞男女關系。玉寶說,希望我想多了。趙曉蘋說,改革開放至今,我們追求自由,解放思想,會出啥問題,倒是玉寶,老古董。玉寶說,不管哪能,做事體要有尺度,去公開、正規的場合跳舞,不是更好。趙曉蘋說,下趟開舞會,玉寶也來,見識過了,才曉得有多適意。玉寶沒響。

趙曉蘋悄悄說,結婚開心嘛。玉寶說,就那樣。趙曉蘋說,好像不太滿足。玉寶笑說,想啥啦。趙曉蘋也笑。玉寶嘆口氣,趙曉蘋說,還是不開心。

玉寶說,婚禮當天,有個姓魏的先生,攜太太一道來。可記得。趙曉蘋說,當然記得,印象深刻,女人氣質較關好。玉寶說,原來魏太太,是潘先生的前女友。趙曉蘋興奮說,還有這種事體。玉寶說,我看到照片了,面孔還年輕,不過廿歲左右,潘家媽也老熟悉,想來見過家長,可見倆人,感情非同一般。趙曉蘋說,為啥分手了。玉寶說,潘家媽沒講。趙曉蘋說,問問看。玉寶搖頭說,啥人沒有過去呢,我不想知道。

趙曉蘋說,我有些話不想講,又摒不牢。玉寶說,講呀。趙曉蘋說,婚禮當天,敬酒辰光,發現了沒。玉寶不語。趙曉蘋說,那一桌,一個孔雪、一個姓趙的女人,還有個香港來的。我總覺神色不對,裏面有故事。玉寶笑說,要真有故事,何必娶我呢,隨便哪個,也比我優秀。趙曉蘋說,要有信心,玉寶比那幾個漂亮。玉寶說,潘先生不是膚淺的人。趙曉蘋想起說,明天回門是吧。玉寶說,嗯。

潘逸年灰頭土臉到家,先汰浴,換好衣裳,再去客廳,潘家媽在看電視,音樂聲優美。潘逸年說,看啥節目。潘家媽說,話說長江,陳鐸解說。潘逸年說,玉寶呢。潘家媽說,上夜校去了。潘逸年恍然。吳媽過來說,夜飯吃過沒。潘逸年說,不吃了。轉身要走,潘家媽說,等一等。把照片遞過來。潘逸年接過,微怔,盯著說,從哪裏尋出來。潘家媽說,就插在照相簿裏,好巧不巧,被玉寶看到。潘逸年不語,走回房裏,拿出打火機燒了。再看看表,穿上兩用衫,出門去。

玉寶和趙曉蘋走出夜校,趙曉蘋眼尖,指指說,瞧是啥人。玉寶望過去,竟是潘逸年,有些意外。趙曉蘋說,我先走了,明天再會。潘逸年走近,玉寶說,不是忙麽,還有空來。潘逸年說,忙裏偷閑。玉寶沒響,倆人往公交車站走,十月份的晚秋,夜涼如水,月光照在地上,潘逸年握住玉寶的手,梧桐樹葉在腳底,哢擦哢擦作響,這樣的響聲,也可能是,食品店在炒栗子。

潘逸年聞到香味說,糖炒栗子吃吧。玉寶說,好。潘逸年去買了一袋,有些燙手。等公交車,上公交車,玉寶一直在剝殼,喂潘逸年一顆,自己吃一顆。潘逸年笑說,剛出爐的栗子,最好吃,甜香軟糯。玉寶說,是呀。吃了半袋,玉寶說,不吃了,留給姆媽。潘逸年沒響,倆人到站下車,潘逸年說,夜飯吃了啥。玉寶說,曉蘋帶的面包。潘逸年說,我夜飯也沒吃,要麽去美心酒家。玉寶說,何必呢,回去吃吧。潘逸年說,我存折裏的鈔票,吃得起這一頓。玉寶抿嘴說,我煮面條吃吧,要不要嘗嘗。潘逸年垂眸打量,點頭說,也好。

回到家,玉寶把糖炒栗子給潘家媽,在冰箱裏,拿出一塊瘦肉、吳媽用剩的半根冬筍,香菇,香幹,現成的油炸花生仁,甜面醬和辣火醬,找齊後,往一樓灶披間去。這個點數,灶披間空無人,玉寶看看未封爐,汰凈後各樣切丁,再起鍋炒油,打算炒八寶辣醬。潘逸年接完工作電話,出門下樓,碰到逸青,潘逸年說,做啥去。逸青說,大半夜,啥人在炒八寶辣醬。潘逸年笑說,狗鼻子。我和那阿嫂沒吃夜飯,煮面條吃。

逸青也不答話,蹭蹭蹭往樓下跑,到一樓灶披間,玉寶正往滾水裏下面條,逸青忙喊,阿嫂,我也要吃一碗。玉寶的心不由柔軟,笑說,好。潘逸年立在旁邊,想想說,吃可以,去老虎灶打兩瓶開水來。逸青說,小意思。拎起熱水瓶走了。

潘逸年走到玉寶背後,摟住腰肢說,還有多久才好。玉寶往前俯身,避不開,紅臉說,不要這樣,被逸青撞見,難看相。潘逸年輕笑說,逸青去老虎灶,一個來回,至少五分鐘,碰不著。親了親玉寶的白頸,低聲說,我不想吃面條了。玉寶心慌慌說,我下多了,不吃浪費呀。潘逸年說,真不懂假不懂。

有力的大掌探進衣裏,或許常年做建築行當緣故,潘逸年的手指粗糲,觸上細嫩肌膚,冰火兩重天的感覺。鍋裏的水咕嘟咕嘟翻滾,面條軟爛,隨波起伏,白色煙氣蒸騰,玉寶的面孔潤得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