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陳公亦未寢

分明是六月的天,空氣卻十分冷凝。

“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啊……”

沉默的人群中忽然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隨後哭聲連成了一片,女人渾身哭得顫抖,男人別著頭眼睛裏也都是淚,只有幾歲的稚童,不知事,手足無措地拉著父母的手,不知道為什麽大人們忽然都哭了。

聽到趙不息話的裏正攥緊了拐杖,昏花的老眼滿是絕望,他顫抖著身體像是看著救命稻草一樣望著趙不息:“黑石子,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

陳長別過了頭,不忍再看這一幕。

若是早上一月蟲害還沒這麽厲害的時候還能救一救,可拖到現在,麥粒都被蟲子撕咬的幹癟了,神仙也難救啊。

趙不息與裏正對視,清澈的稚子雙眼與渾濁的耄耋雙眼對視,趙不息忽然笑了,她一把抓住裏正的雙手,“有辦法,我記得我曾看過的一本典籍中有記載的方法,請您給我一日的時間翻閱,明日我再給您答案。”

“那個辦法我記不太清了,也許不能保住莊稼,但是得到一些食物養活野豬裏黔首的性命還是足夠的。”

趙不息帶著陳長離開了,野豬裏的黔首臉上表情比剛才輕松一些,雖然還是憂心忡忡,但是卻沒有再哭的人了。

能活下去,這樣已經很好了,只有先活下去,才能再談日後,人才能有盼頭。

離開了野豬裏的村落,趙不息悶悶不樂抱著用羊毛填充的抱枕,坐在一側一言不發。

陳長無奈的嘆息著,“你既然沒有辦法,為何還要告訴他們有方法呢?”

“我要是告訴他們沒有辦法,那才是真一點活路都沒有了。”趙不息說道,“他們都沒讀過書,所以信任我超過了信任他們自己,要是這時候我告訴他們只能燒掉一年辛苦種的莊稼,那他們用不了三天就能有投河自盡的。”

“莊稼受蟲害固然可怕,卻不是最可怕的事情,人沒有希望,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趙不息努力回想著自己前世曾經看過的信息,陳長沒有辦法,現在的書上沒有辦法,但是不代表她沒有辦法。

當晚飯時候趙不息再次出現在陳長面前的時候,陳長十分驚訝,難道一下午還真讓趙不息想出來了應對蟲害的方法?困擾了農家數百年的問題就這麽容易被解決?

趙不息拉著陳長就往書房方向拽,陳長手裏還拿著半塊餅就著醬菜和肉吃的正香,忽然就被趙不息扯著往外拉。

“黑石子,你好歹讓老夫吃完這頓飯啊。”陳長想要掙開趙不息的拉扯,卻愕然發現自己用盡力氣也沒法從趙不息手中掙脫。

自己就算年紀不小了,可也實打實是個常年幹農活的成年男子啊,力氣竟然遠遠比不上一個身高比自己腰高不了多少的稚子?

趙不息痛心疾首,“陳公,你怎麽吃得下飯的啊,這個時候正是黔首需要您的時候,數百人的性命就在你掌中,你居然吃得下飯?”

我就吃個飯,怎麽就掌握數百人的性命了?陳長還不知道這世上有個詞叫做“道德綁架”,他無奈順著趙不息的拉扯往書房走,依依不舍看了兩眼離他越來越遠的飯桌。

這日子,沒法過了,本來在鹹陽還能每天摸魚,到了黑石以後就成了日日跟進雜交小麥項目,到了現在,連飯都吃不上了。真是命途多舛,這是進了賊窩了啊。

趙不息急不可耐地不等陳長坐下喘口氣,就急忙開口:“你覺得將麥苗燒了,把地全都翻一遍然後改種其他東西怎麽樣?現在才六月,種些其他作物還來得及。”

趙不息苦苦想了一下午,她知道的幾種害蟲治理方法無非就是化學治理和生物治理,化學治理吧,得需要農藥,可現在這個科技水平,她就算知道農藥合成的化學方程式也合成不出來。生物治理倒是能行,但是太慢了,現養蚜蟲的天敵根本來不及,何況野豬裏的麥苗都被害蟲禍害沒了,現在就算把能蚜蟲都殺死麥粒也長不出來了。

想到這趙不息忽然恍然大悟,對啊,反正麥粒已經長不回來了,何必非要除蟲呢。心存僥幸才會顆粒無收,倒不如直接一把火全燒了然後趁著剛剛入夏補種些蔬菜,換些錢也好過什麽也沒有。

陳長有些愕然,順著趙不息的話往下想,半刻才轉過來思緒。是啊,這又不是大規模的蝗蟲蟲害,那時候整一片地域都買不到糧食,現在只是一個裏的蚜蟲病,可以補種其他作物,然後換錢到其他地方買糧食過冬。

雖然日子肯定是難過一些,但是現在就是最好的辦法了。

“這個方法很好啊,只是,打算種些什麽作物呢?”陳長又提出了另一個疑問。

趙不息目光熾熱的盯著陳長一眨不眨,陳長遲疑了片刻,總覺得趙不息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