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補5.13
黎瑄被鄧硯塵送回京城已有半月之久, 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從最開始的有進氣沒出氣一點點變得順暢微弱。
他身上胸前,背後, 雙臂雙腿許多地方夾著鋼板, 綁帶上還帶著殷紅的血跡。
嘴唇慘白毫無血色,整個人躺在那裏像是被拼湊起來, 隨時會碎了的琉璃。
太醫每日定時定點地來府裏給黎瑄換藥, 從戰場上穿回來的外袍被剪得破碎不堪,太醫小心翼翼地取下黏在心口的最後一片衣料隨手遞給一旁的沈凜手中。
沈凜坐在一旁一直沒敢出聲, 待到太醫一點點將鋼板拆除後,她方才猶豫地開口問道:“孫太醫,他已經昏睡了半個月了, 會不會......”
“夫人莫急, ”孫太醫安撫道:“將軍身受重傷且這段時間以來在戰場上吊著精神, 已經是疲乏至極,恢復自然是要慢上一些。”
孫太醫將手中的藥方子和往常一樣遞給沈凜身邊的丫鬟,囑咐道:“這幾日黎將軍的傷已經恢復的很好,藥還得繼續再喝上幾副。傷筋動骨一百天, 黎將軍胸前肋骨斷得嚴重, 還需用鋼板固定再靜養一段時間。”
沈凜點點頭, 吩咐身邊人奉茶, 煎藥。
孫太醫凈了手, 開始為黎瑄重新固定身上的鋼板。
冷硬厚重的板子壓在身上,將人擠得像是正在遭受極刑, 昏迷中的黎瑄也如有所感眉頭皺了起來。
沈凜手攥緊了拳, 看著他痛苦的模樣一陣心疼。
突然,手裏像是有什麽四四方方的東西透過單薄的衣料顯現出來, 尖銳的邊角刺中了沈凜掌心。
她回過神看著方才孫太醫遞給她的一片衣料,沿著那四角的尖銳摸索著,發現裏面像是藏了什麽東西。
沈凜用力將暗線撕扯開,從黎瑄心口的衣服中取出一個被疊得十分整齊的信封。
那信封表面已經被鮮血浸染,皆是一片暗紅。
沈凜拿著那封信的手頓了頓,黎瑄放在心口珍藏著的信,不知怎麽地她有些猶豫該不該輕易窺探他的心事。
她握著信呆坐在那裏不知所措時,如同過了半生那般漫長。
幾經猶豫,沈凜最終像是狠下心般快速地打開了那封信件。
剛入目的一行小字,卻看得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這封信,不是黎瑄珍藏別人的,而是他寫給她的。
“吾妻婉婉,見字如晤,展信舒顏。自京城一別,已有數月。吾久居戰火,白日廝殺勞苦,夜裏孤寂落寞,唯有吾妻過往所執家書相伴,聊以慰藉......”
你我夫妻許久沒有互寄家書,有許多話想同你說,提筆卻不知先從何處說起。
邊境的格桑花開了,漫山遍野地盛放,你若見了必然歡喜。
在外的這段時間,白日忙碌,每每到了晚上格外思念遠在京城的你。
即使你不說,我也能猜想到你在府裏遠比我過得孤寂。
從前你總是提起,下輩子要找一個愛你遠勝於你愛的更多的如意郎君,可是阿凜,我從未告知於你,那年盛夏你身著紅衣在草場上騎馬時,肆意的模樣早就已經牢牢地刻進我腦海裏,揮之不去。
我早在你認識我之前,心悅於你。
很抱歉,我是一個不合格的丈夫,這些年沒能給到你家的溫暖,給你安全感......
沈凜握著信件的手開始止不住的顫抖,除了發覺這封信竟是黎瑄寫給自己的以外,她還意識到,上面的字跡其實同每個月寄回府中的家書一模一樣。
一年十二月,月月不落。
這麽多年原來他都是親手為她寫信,而她卻一直誤以為是親衛代勞。
手裏的拐杖咣當一聲掉落在地上,金屬的震顫聲引得屋內眾人紛紛往她所在的位置看。
孫太醫見她突然面色慘白,連忙道:“夫人,您沒事吧。”
沈凜回過神,平復好情緒朝他們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
孫太醫替黎瑄換好了藥,收拾妥當後朝沈凜拱手到:“夫人,臣太醫院那邊還有事處理,先行一步,若是將軍這邊有變故可隨時告知於臣。”
沈凜道了謝,叫身邊丫鬟送孫太醫離開。
房間內最後一個人離開後,沈凜如同被抽走了脊骨一般,整個人險些從椅子上癱下來,胸口激烈地起伏了幾下,像是疼極了。
一只手顫抖著捂著心口,一只手死死地抵在嘴角,不讓自己發出一點哭泣的聲音。
......
許侯爺前去探望跟隨鄧硯塵返京的一眾將士們時,一只腳剛邁進院中,就聽見此起彼伏的嘔吐聲。
鄧硯塵右臂夾著鋼板,用布帶固定在脖頸上,他披著厚重的氅衣剩余的那只還能自如的手不斷拍打著身邊人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