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傾相交

“你是說除了教主外,還有別的人想要取你的性命?”徐來提著酒壺問,他絲毫不講風度的歪在蕭煥房間的窗台上,一只腳踩著窗台,另一只腳垂下,手裏的酒壺隨著他的問話亂晃。

蕭煥的樣子比他好不了多少,手裏也提著一只紹興黃酒的大酒壺,支著頭斜靠在桌子上,“昨晚那個人在走之前告訴我說,‘殺手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都喜歡碰到一個快要油盡燈枯的暗殺對象’,我不覺得他像個多話的人,所以我認為他在暗示我。”

“‘都喜歡’?”徐來也有些領悟了,他仰頭灌進一大口酒,然後點了點頭:“這樣你麻煩也許不小,怪不得你非要那個小姑娘走。”

“是啊,我還沒有把握能全身而退,而且蒼蒼再留在我身邊,也會有危險。”蕭煥笑了起來,他也舉起酒壺灌進一大口酒,姿態灑脫,跟平時他執著酒杯啜飲時大相徑庭。

徐來看了看他:“你還是個大夫……這樣喝酒傷口不要緊麽?”

“最多好得慢點,”蕭煥慢吞吞晃著酒壺,嘴角還留著一點酒漬:“總歸死不了。”

徐來看著他慵懶不在意的樣子,突然大聲笑了起來:“你知道我最服氣你什麽?”

蕭煥斜他一眼,笑:“你不是真要我猜吧?”

徐來笑著:“第一次見你,我以為你是懦弱膽小的醫師,沒想到你轉眼就放下藥箱和我並肩血戰;第二次見你,我以為你文雅莊重,不敢褻瀆,誰知道當晚我們去賭坊,你出老千出得比我都厲害;第三次見你,我以為萍水相逢,你未必肯真心幫我這個朋友,誰知道你盡心盡力為我們教裏的弟子醫治,三天三夜不曾合眼,差點把自己累病下……”他停了一停,“看起來似乎被什麽緊緊禁錮著,卻其實,根本就沒有東西能夠束縛得住。”一揚眉峰,徐來的眼中有一抹別樣的風采,“這就是你最讓我服氣、佩服的地方。”

略微發愣地看著徐來飛揚的眉目,蕭煥慢慢笑起來,吐出口氣:“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太肆無忌憚。”

徐來笑起來:“那就怪你面具帶得太好!”

蕭煥笑著,開玩笑地指著自己的臉:“看起來真的有那麽假?”

徐來點著頭:“只不過稍微不像凡人了那麽一點……”

他們都停下來,看著對方,一同舉起手中的酒壺:“幹!”

隔壁的笑聲隱約傳來,豎起耳朵聽著動靜,蒼蒼狠狠地跺了一下腳。

自從她出了蕭煥的房間後,那裏面的笑聲就沒有停止過。好像是來了個蕭煥的朋友。

把她趕走了就那麽愉快麽?有什麽好值得高興的?笑得那麽大聲,好像還在喝酒!酒鬼的朋友都是酒鬼!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小白臉就更加不可靠!酒鬼加小白臉就是最最不可靠!

氣呼呼又跺了幾腳,蒼蒼不知道是氣昏了頭,還是腦袋反而清醒了下來,把目光移到自己剛剛負氣收拾了半截的包袱上,突然露齒不無詭異地一笑。

約摸有一柱香的時間後,官驛中某間客房的門“嘎吱”一下來了,接著探出一個身著月白長衫的少年,頭上的儒巾包得明顯有些潦草,不安分的幾縷頭發已經從腦袋前露了出來。

那個少年手上拽著一個堪稱碩大的包袱,一步步挪到院中,大大的眼睛左右溜了一圈,看起來像在找什麽東西。

站在院中,他十分用力地清咳了幾聲,又微側著耳朵等了一會兒,見有個房間裏一點動靜都沒有,就重重哼了一聲,把大大的包袱甩到肩上扛著,大踏步走出官驛。

走到驛站門口的時候,坐在藤椅上看守院子的老驛丞笑眯眯和他打招呼:“蒼蒼姑娘要走了?”

“嗯哼。”從鼻子裏哼出個聲音算是答應了,頂著比自己的頭還高出很多的大包袱,少年昂首闊步,混入門外的人群中。

老驛丞繼續笑眯眯的接著說:“真巧,蕭公子方才也出門去了……蒼蒼姑娘要不要老朽轉告一聲?”

人流在驛館前來來去去,那個月白色的身影,早就走得遠了。

驛站對面的大樹蔭下,抱劍靠墻而立的黑衣年輕人吐掉噙在口中的草杆,一振衣衫,追逐著前方人群中那個左搖右晃的大包袱走了。

可能是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醒目的追蹤目標,有著一雙琥珀色眼睛的俊美年輕人,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

蕭煥是被徐來突然拽出驛站的。

他們各自幹完了一壺紹興老酒,徐來跳下窗台,猛地一拍腦袋:“對了,有東西要給你看!”

然後就不由分說,拉起蕭煥就走,他前一刻還懶散地連手都不願動一下,這一刻就著急得仿佛遲上一會兒就要死。

蕭煥就只好任他拉著,兩個人很快出了驛站,穿街走巷得在廬州城內疾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