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飛雪(第3/6頁)

他開始不懂為何,後來得知了那人的身份和遭遇,才明白,這些在他看來猶如苦行憎一般的日子,或許已是那人難得的自在。

再後來呢?他曾為了那人違抗過教主一次,卻還是因為立場的相對,再次站在了那個人對面。

天山下的風雪那麽急,他望著倚在車門上的那個人,一身白衣如雪,唇邊仍是帶著淡淡的柔和笑意,對他笑了笑:“徐兄,我們又相見了。”

不過短短兩年未見,他未曾想過那人竟已蒼白衰敗如此。好似數十年的光陰已經過去,所有的生命力都已經從那裏凋零,只留下依然年輕俊美的皮囊,支撐著最後的風華。

他悄然握緊了垂在身側的手,“呵呵”笑了聲開口:“看來你第一戰的對手就要是我了……雲從,我們曾比過一次,這一次卻不知勝負如何。”

他話中帶了三分譏諷七分冷意,仿佛借此就可以堵住心頭的酸澀。

那人聽了也微微頓住,唇邊終於不再掛著那依稀溫柔的暖意,擡手間清光流瀉。

徐來的刀鋒終於又撞上了王風的劍刃,兩年過去,那人的劍鋒添上了說不清的寒冷,像是每一劍揮出,都是生命中最初也是最後的一劍。

那樣一往無前,也那樣光華璀璨。

在這令人窒息的磨人劍光裏,徐來忍不住想,這一次他是否會殺了自己?

上一次交鋒,那人的劍中還帶著柔和溫煦的光芒,錯開了對準他的劍刃,而這一次呢?是不是那已冷到極致的劍,會刺入他的胸膛。

然而就在他晃神之間,手中的銀亮長刀卻飛了出去,脫手而去的刀柄,昭示著他的猶豫和軟弱。

那人手中的長劍,再一次懸停在了他的面前,再一次對著他笑了,那人的唇角依稀帶著當年的和暖:“徐兄,你又輸了。”

他擡起了手臂,抱住了那人向他倒來的身體,五指握了又握,還是擡起手,用袖頭擦掉那人唇邊刺目的血跡。

那人擡手撐住他的肩膀,勉力讓自己不至於滑落在地,語氣中帶著些笑意:“母親派來的第一個人,竟然是徐兄。”

徐來意味不明地笑了聲:“雲從對我手下留情,卻不怕我趁你無力殺了你?”

那人靠在他肩頭,擡頭去看天空中飄落的雪花,微微彎著唇:“若是死在徐兄刀下,也不失為一個好結局。”

他沉默了一下,還是攬住了那人的肩膀,將他的身子抱起來,掀開馬車的車簾。

車內有個滾成一團睡在角落中的人影,他認得那是天山派的掌門雲自心,不由又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讓她在車裏面休息,自己趕車?”

那人靠著他的肩低笑了聲:“雲掌門總歸是個女子,我怎好讓她趕車。”

於是他就不顧自己虛弱的身體,親自在外面的寒風中趕車?

徐來低頭看了看他蒼白的側臉,終究還是低聲嘆了口氣:“雲從,每次見你,我都覺得我認得你,怕是個劫數。”

聽到他這句分外無奈的話,那人竟然低低笑了良久,才輕咳著慢慢說:“徐兄,我認得你,卻是三生有幸。”

徐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能將他的身子放在車內半躺好,才又嘆了口氣:“我似乎要再一次叛教了。”

那人卻笑著搖了搖頭:“你不是叛教,你擒住了我,這就要送我上玉龍雪山面見你們教主,如此大功,怎能說是叛教呢?”

徐來愣了片刻,沉聲說:“你這是要將自己送到我手上?”

那人又低低笑了:“徐兄……我想再見一見母親。”

徐來看著他,看他蒼白無色唇邊,彎出一個依稀溫柔的弧度:“如今這樣,我實在不能放心……我想見她。”

徐來定定地看著他,如果說生命像是火焰,那麽他眼前的這個人,就像一盞已經燃盡了的燭火,那光芒雖然依舊溫暖,卻已是很快就會熄滅。

多年的傷病積累,徐來還能看到他身體中那股逐漸失控的真氣,他知道,這也許已經是那人生命中最後的光輝了,他怎能忍心?

徐來擡手封住了他周身的大穴,感覺到那些即將沖破他靜脈的真氣已經被封住了,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很好,這樣才算是被我擒住了。”

那人又望著他笑,臉色煞白著輕咳,他是在看不過去,又伸出手來抵在他丹田上,將自己的內力緩緩送了一些過去,安撫他體內翻騰的真氣。

那人靠在他肩上緩緩閉了眼睛,隔了許久,他聽到一聲低低的:“多謝。”

後來……後來如何了?

他被那人騙上了賊船,豈能輕易下去?

他給教主傳了信,說自己已經將那人擒住,會將人帶回去給教主親自發落。

結果教主不知是不是壓根沒信他還是有其他打算,仍舊派了絡繹不絕的教眾過來截殺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