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顆心

第五十章

路知意洗完澡, 穿著陳聲的T恤, 到底光著兩只腿還是太羞恥, 最後不得不親自打開陳聲的衣櫃, 挑了條寬松的籃球褲套上。

陳聲在二樓主臥裏洗了澡, 下樓一看,要不是如今她頭發長了些,他恐怕真以為自己的對象是個小師弟。

他沒好氣地戳了下她後腦勺, “把我當什麽人了, 這麽防著?”

喂, 這個人,下手真重!

路知意倒吸一口涼氣, 不滿地齜牙咧嘴, 揉揉後腦勺, “還能把你當什麽?小小年紀,日記本裏就全是男女交往二三事, 除了流氓,還能是什麽?”

陳聲擼袖子,“行啊, 流氓是吧?那我耍給你看看。”

他把她往沙發上拎,嚇得路知意拼命蹬腿, 生怕他真做點什麽, “幹嘛啊你!”

“耍流氓啊!”

“下去!喂喂,放手,下去!”

陳聲瞥她一眼, 松手站起來,“大帽子都扣下來了,不把罪名坐實,怎麽對得起你?”

可話是這麽說,他也沒真亂來,很快從廚房裏端來用鹽水浸泡了十來分鐘的草莓,一把塞進路知意懷裏,隨手拎了兩張凳子,“走,去院子裏坐坐。”

小院裏,頭頂是一片城市裏看不到的廣闊天空,雖不比高原天高雲闊、星河漫天,但好歹也有那麽幾分野趣。遠處是田野,近處是小院,伴著蛐蛐蟈蟈的合唱,仰頭便能看見影影綽綽的星辰。

陳聲拿了只草莓,兩下就吃了,看著遠處的夜景,漫不經心地說:“路知意,跟我講講你的事吧。”

路知意一愣,“你想聽什麽?”

聽什麽?

陳聲側頭看看她,想起那日從韓宏口中聽說的關於她的事,那一刻才覺得,其實他對她知之甚少。

只知道她家境不好,來自高原,勤奮刻苦到腦子軸的地步,其余的,他一無所知。一想起她的家事都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陳聲心裏就不是滋味。

“隨便聊聊。”他又拿一只草莓,摘了頂端的葉子,一口吃了,“我聽韓宏說,你爸爸是村支書?”

路知意一愣,遲疑了一下,嗯了一聲。

陳聲說:“村支書一般都幹什麽?”

“上面有政策了,就去開會學習,回來傳達給大家。鎮上要修路、要動土,也得出面組織動工。平時有人鬧矛盾、發生沖突什麽的,也都要出面調解。”路知意的聲音有些低,說到這,頓了頓,“具體的,我也說不上來,我爸的事情我一向不太過問。”

她說的這些都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她才初一,年紀太小,路成民也不可能把工作上的事情說給她聽。就這些,她也是從父母的談話中才聽來一二。

提起家裏的事情,路知意沒有了之前的自在。

她下意識去看陳聲,想知道他為什麽忽然問起這些。

陳聲點頭,“按理說村支書也是村官了,你家的經濟條件不至於很差才對,怎麽反倒這麽拮據?”

路知意沉默片刻,才說:“因為我爸對外人太無私,村支書當了那麽多年,兩袖清風,家裏只出不進。”

這話,她是第二次跟人說了。頭一回是陳郡偉,這一次是陳聲。關於路成民如何無私,如何因為無私過頭而對家人自私,她只得原原本本重頭說起。

她不愛跟人提過去,即使沒有政審造假的事,她也不願提。

可他問起了。他是陳聲,不是別人。她知道她需要說點什麽。

來到蓉城,進入中飛院,遇見陳聲,仿佛是生命的一個轉折點。在這之前,她的人生命途多舛、黯淡無光,只有成堆的書本伴著她。因為在父親入獄那一天,路雨在歸來的路上拉著她的手,眼中熱淚流淌,口中卻是平平淡淡的一句囑咐。

“知意,如今你父母都不在了,小姑姑沒本事,幫不了你什麽,今後的路,你只能靠自己了。”

那些年裏,她被勢力的親戚看不起,有一年春節,她和路雨去一個表嬸家吃團年飯,結果她被人呼來喚去、做這做那,一不小心打碎了盤子,還被人指著鼻子罵。

她也有年少叛逆的時刻,眼淚還在眼眶裏打轉,嘴上卻兇了回去:“本來就不是我的活兒,我做了就已經很不錯了,你還罵我?”

表嬸被她當眾一頂,氣得沒法說,咬牙切齒對她下了結論:“你這沒家教的孩子!父母不在,果然長歪了!”

她求助似的轉頭去找路雨,誰知道路雨也跟著板起臉來,兇巴巴說這事就是她的不對,跟長輩說話沒有分寸。

路知意險些克制不住自己當場哭出來,最後找了個沒人的地方,默默抹眼淚。

可那天回家的路上,路雨拉著她的手,擡頭望著天上的月亮,腳下踩著鄉間的小路。她說:“路知意,因為你父母的緣故,看不起你的大有人在。可你自己要清楚,別人如何看你都只是一時的,如果將來你是個有出息的人,那今天的所有辱罵都會變成明天的羨慕和贊美。我們家沒有錢,沒有權,你能做的,只有努力念書。你只有這一條路能走,走出來,人生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