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3/6頁)

如今的他,看上去已經完全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了,偶爾白天相處的時候,還會因為同學之間的打趣而露出略顯靦腆的開懷笑容。

但每每看到青年站在人群之中,下意識朝他望過來時,眼神中那種帶著柔軟笑意、全然信任的感覺,易言既為此感到滿足愉悅,內心某個隱秘的角落裏,也愈發的痛苦愧疚。

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感幾乎將他撕裂,這也是易言今天唯一沒有告訴宗校長的事實:他根本沒辦法不在意谷梁一的一舉一動。

——因為他問心有愧。

這段時間裏,易言屢次想向對方坦白一切:

他想告訴谷梁一,自己就是那個被他們帶到地下室綁架的傅敬言,因為他的父親傅遠,就是當初負責這起案子的禁毒大隊長;

那次他死裏逃生之後也不是沒有報警,而是強撐著讓高速上一位好心司機替他撥通了110,在說明完情況後,就因為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直到三天後醒來,才被告知他父親為了保護福利院的孩子們不被毒//販當成人質,並沒有第一時間出警,而是下令行動組在鎮上按兵不動,蹲守了將近兩天時間才找準時機,將福利院內的毒//販全部一網打盡。

盡管後來因為愧疚,父親擅作主張銷毀了地下室的錄像,希望能夠讓被迫卷入新型毒//品案件的谷梁一避開後續風波,從此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這點彌補對於他所受到的傷害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無論如何,都是他們父子兩人對不起他。

尤其是,谷梁一還救過他的命。

易言緩緩睜開雙眼,他盯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看了一會兒,足足幾分鐘後,才靠著強大的定力勉強平復好內心復雜的心緒。

他知道的,以谷梁的性格,如果自己解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谷梁一不可能不原諒他。

可傅遠是他的父親,易言又比誰都清楚他在谷梁心中的地位。

難道要他殘忍的去告訴對方,當初那位把你從魔窟裏救出來的正義警官,那位曾被你在信中比喻成照亮自己人生的唯一一縷光明、並且每年清明都一定會去墳前祭拜的英雄,其實先前也曾為了公眾的利益放棄過你嗎?

如果知道真相,他會不會因為精神支柱崩塌而徹底崩潰?

相比之下,易言倒寧可他恨自己。

但當苦澀的滋味褪去,隨之而來的,是從喉嚨深處一直蔓延到全身、不停翻湧的滾燙熱意。

——這是烙印對於他向靈魂所有者隱瞞真相的懲罰。

易言攥緊五指,忍耐地閉了閉雙眼。

在床上安靜地躺了片刻之後,他終於堅持不下去,用手肘撐著床鋪慢慢地坐了起來,轉身望向正在自己身後熟睡的青年。

因為白天的長途跋涉,谷梁一今天晚上睡得很深。

他蜷著身子,緊閉著雙眼,清秀的眉微微蹙著,長手長腳直接把皺巴巴的被子團成一團抱在了懷裏,寬松的睡衣領口在熟睡過程中被拉扯到了肩頭,露出伸展的頸側線條。

盡管黑暗環境下的光線暗淡昏沉,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邊緣,但青年蒼白的皮膚卻仍像是自帶柔光一樣,發育期短暫的年齡差距讓他在穿著柔軟舒適的家居服時,看上去完全還是一位纖細少年的模樣。

比起從前那段短暫的地下室時光,他的身量稍稍長開了些。

……模樣沒怎麽變,性格倒是變化挺大。

易言低垂著頭,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了很久。

興許是睡得不舒服了想換個姿勢,谷梁一從喉嚨裏發出一道含混軟糯的咕噥聲,松開懷裏的被子,翻身平躺在床上,仰頭正對著上方。

見狀,易言的眸色愈發深沉。

愧疚、自責、痛苦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濃烈情愫混合在一起,讓他此時的面容竟顯得有些異樣的沉郁。

蜷曲的黑發貼著耳側安靜地垂下,不知不覺間,他的半邊身子已經完全越過了低矮的欄杆。

易言屏住呼吸,躬下身子,單手撐在青年的頸側,手掌的骨節因為長時間用力微微泛白,在薄薄的被單上留下道道褶皺。

到最後,兩人鼻尖與鼻尖的距離,甚至不到十厘米。

失去了黑框眼鏡的遮擋,即使在黑夜裏,易言也能清晰地看到谷梁一輕顫的睫毛和挺翹的鼻梁,以及他太陽穴上方,那道平時有意用發絲遮擋的淺淺傷疤。

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溫熱潮濕呼吸,易言的喉結難耐地滾動了一下,視線以一種近乎放肆的姿態在谷梁的眉眼間滑過,直至落在兩片微微張開的唇瓣上。

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被人盯上的谷梁一在睡夢中砸吧了一下嘴,歪著腦袋靠在枕頭上,露出一點柔軟的舌尖,似有若無地抵在下排的齒間。

易言顫抖著深吸一口氣,再次忍耐地閉了閉眼睛,終於戀戀不舍地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