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周梨不知道現在到底什麽時辰了, 長久在這樣的幾乎密封的空間裏,很是容易叫人迷失時間的進度。
如果不是上方那簡陋的蓋子裏能透來一束束光芒,周梨幾乎不敢想象, 那樣黑暗無望的空間裏,是不是更難熬?
而此刻借著這橙色的光芒,她能親眼看到那隨從一臉焦急地將一把櫻桃核大小的藥粒往對方的口中塞去, 緊接著又灌了些水。
看起來動作就很粗暴,不免讓周梨擔心他主子在昏迷的狀態中,一次被灌了這麽多藥,會不會給噎住?
但她明顯是小看了一個人的求生欲,大半壺水灌下後,那藥似乎也全然進入了病弱青年的胃中。
只不過就算是什麽靈丹妙藥,也不可能這麽快就見效, 那病弱青年仍舊是一副灰白臉色, 有氣無力地靠在他隨從的肩膀上。
他隨從似乎對於這藥是充滿了自信的,藥灌下去後,他就沒有此前那樣焦急了,一臉安定地等著他的主人清醒過來。
果然,周梨覺得就是過了盞茶,又或者是兩盞茶的功夫吧,那病弱青年竟然真的清醒過來了, 但臉色仍舊不大好, 即便是他的隨從不停地與他擦拭額頭上的汗漬,但仍舊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她幾次是想詢問的,可奈何這頭頂上不斷地響起腳步聲, 以至於她所有的話都被扼制在了喉嚨裏。
汗水越來越多,周梨似乎感覺到自己大半的頭發都已經濕透了, 更不要說那貼身的衣裳,只怕如今能擰出不少汗水來。
再這樣下去,她想著會不會因此脫水而死?於是又灌了一口水,但並不敢多喝,因為這本地的老百姓們早前說過,這兩三天會有沙塵暴。
所以她十分擔心,這些沙賊會不會等著沙塵暴過後才會離開羌城?所以這水也不敢多喝,不然現在是爽快了,可接下來兩日怎麽熬過去?
她的擔憂雖是有道理,但是這些沙賊要走的方向和沙塵暴是兩個對立的方向,所以在那日落余暉終於一點點消散,光影變得斑駁細碎起來,他們的隊伍似乎終於離開了羌城。
殷十三娘與周梨出來之際,賀知然不但幫她將頭發染黑,還給了她吃了一味藥,以至於讓她行走之時,旁人光憑著那步伐是無法判斷她是個練家子的。
只要她不動手,她就只是一個腰間掛著鞭子的普通牧馬婦人罷了。
所以哪怕這病弱青年對她們倆算是有救命之恩,但一想到此番來這豐州事關緊要,因此不到萬不得已,周梨仍舊不會讓殷十三娘暴露。
眼下聽著那些沙賊像是走了,但也不敢確定,所以殷十三娘還是如同那尋常人一般,順著那台階爬上出口去,小心翼翼地推開蓋子一角,將半個腦袋伸出去。
沒有月亮,巨大無邊的天幕上細碎地灑滿了星子,仍舊能將這個城池照得清晰,也叫殷十三娘將那遠處橫躺在街上的屍體看得清楚。
是白日裏叫罵的那個漢子,他的身體在一處,頭和一只手臂,又在另
外一處,真正意義上的身首異處。
她察覺到手指說攀著的地方,塵土有些奇怪,都凝固在了一處,感覺硬邦邦的,垂頭一看,卻見是一團黑紅色的血液,將這原本飛揚的塵土都凝在了一起。
而不遠處,一個旅人的屍體就在那裏,他眼睛還睜著,可惜已經黯淡無光了,星空雖是亮,卻不足以讓人看到他眼裏臨死前的不甘心。
除此之外,這座城池很安靜,除了那嗚嗚的風聲呼過,連蟲鳴聲也沒有。
那些沙賊不是能安靜下來的人,這樣漂亮的夜色裏,他們少不得是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
所以殷十三娘將那遮板推開了一些,使得更多的星光流淌進這地窖裏,“姑娘,可以出來了,他們應該已經走了。”
沙漠的夜裏是涼爽的,再過一陣子,會叫人覺得寒涼。周梨一身的汗雖已經晾幹,但仍舊是給她一種黏糊糊的感覺。
她朝那病弱青年主仆看了一眼,“我們也出去吧。”
“好。”病弱青年頷首,啟動著那幹裂發白的嘴唇,聲音十分微弱。
他的隨從連忙蹲在他的身前來,將他給背起,他兩條手臂就這樣有氣無力地搭在對方的肩膀上。
這樣的虛弱是周梨萬萬沒有想到的,甚至有些擔心他會忽然從他隨從的背上掉下,便頓住了腳步,“要幫忙麽?”
“沒事。”那隨從開了口,不知道是不是周梨的錯覺,周梨總覺得他這隨從的聲音,與尋常男子相比,總是少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