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疙瘩湯(第2/3頁)

她死了十年,又以另一個方式活了過來,這畢竟是一件不好接受的事。

而就陸緒章自己來說,在這十年裏並不是停滯的,他一直在往前走。

留學深造,升職加薪,前途遠大,無數女人仰慕他,如今的他,不過三十二歲,正是萬花叢中過,恣意又逍遙。

在那本書裏,他雖然一直沒結婚,但會一直逍遙下去。

她想改變兒子的命運,但並不想和陸緒章有什麽牽扯了。

沒她管束著,他這小日子過得真是有滋有味,就讓他繼續這麽隨心所欲去吧。

這麽走著間,便見路邊有個擺攤的,一輛三輪平板小車擺著各樣家當,旁邊還有簡易鐵皮筒的煤球爐子,煤球爐子上架著一口鍋,鍋裏正冒著騰騰熱氣。

此時已是黃昏,華燈初上,下車歸家的自行車如潮水般湧過街道,孟硯青在那熙熙攘攘中,隔著人流看著對面的小鍋。

她已經饑腸轆轆。

煎熬的饑餓感在如今的她看來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感,這是活著的證明。

孟硯青捏了捏口袋中僅有的三塊錢,邁開步子,穿過人行道,向對面那小攤走過去。

到了那小攤旁,她看了看,用薄被子蓋著放在木箱子裏的是芝麻椒鹽燒餅,旁邊鍋子裏煮著的是疙瘩湯。

那疙瘩湯已經煮到了火候,咕嘟咕嘟翻滾著,可以看到切成小塊的西紅柿丁以及爆香過的蔥花。

她眼巴巴看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便問那老板娘:“這個怎麽賣?”

那老板娘五十多歲,看她穿著舊衣裳,倒是怪可憐的,便笑著說:“姑娘,東西便宜著呢,燒餅和疙瘩湯都是一毛錢,你要是在這裏喝,疙瘩湯可以續,你坐這裏想喝多少喝多少,也不要票。”

孟硯青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兜裏有牛所長塞給自己的三塊錢,如今看來,竟是好大一筆錢。

能吃十五個燒餅,喝十五頓疙瘩湯了!

她非常大方地掏出一塊錢給對方,對方找了零錢,拿了一只碗,給她盛了疙瘩湯,又給她一個小馬紮:“你坐這裏。”

孟硯青便接過來,坐在那馬紮上,一手端著碗,一手啃燒餅。

那燒餅是家裏做好帶過來的,又被厚被子捂過,肯定不酥了,不過卻嫩,還有些燙嘴,輕輕咬一口,裏面竟是層層分離,滿滿的芝麻香。

孟硯青品著這燒餅香,感動得想流淚。

這才是活著的滋味,人間煙火味!

咬一口掉酥渣,怎麽就這麽好吃呢?

她大口吃著燒餅,又喝了口疙瘩湯。

算是很地道的老北京疙瘩湯了,西紅柿丁蛋花和均勻的面疙瘩入到口中,在齒間珍惜而緩慢地咀嚼後,進到胃裏,於是幹癟的胃便被充盈,被滋潤,幸福感如同那散開的蛋花一般軟綿綿地蔓延開來。

孟硯青滿足地嘆息:“真好吃。”

好吃得心花怒放。

就憑這一口飯食,她也得好好活著,好好享受,最好再弄點錢吃更多好吃的,這才不算白白重活這一回。

而就在此時,熙熙攘攘的自行車和無軌電車中,有一輛紅旗轎車緩緩往前行駛著。

陸緒章一直低頭看著手中文件,他擡起手,揉了揉眉心。

這麽揉著的時候,他不經意間看向窗外。

窗外,人流如織,下班的自行車大軍一如每一個尋常傍晚。

陸緒章視線在無意識掃過後,便要低首重新看向腿上的文件。

這時,大腦突然感知到異樣,那是殘留在視網膜上的某個畫面。

他動作頓住,之後,猛地擡起頭,再次看向車窗外。

車窗外,是無軌電動公交車,是自行車,是下班回家的人流。

並沒有他無意中捕捉到那個身影。

他眉心擰起。

旁邊的寧助理感覺到了異樣,問道:“先生,怎麽了?”

陸緒章看著窗外:“沒什麽,眼花了。”

寧助理:“車裏燈太暗了,先生等上飛機後再看吧。”

陸緒章有緊急公務需要處理,臨時決定出國一趟,今晚的航班。

陸緒章也就收起那些文件。

他有些疲憊地仰靠在車座椅上,默了片刻後,才笑了笑:“剛才看到路邊有一個小姑娘,竟然像極了我的妻子。”

寧助理聽這話,很有些意外。

他跟著陸緒章三年了,如今已經是陸緒章身邊最為得力的心腹,也隱約知道陸緒章早年一些事,知道他結婚格外早,有個兒子,妻子在十年前暴病而亡——坊間傳聞,據說是受了那時候運動的牽累。

這種事並不稀奇,在那個年代很常見。

陸緒章很少提起過去,也很少提起婚姻,不過日子倒也過得瀟灑,交際很廣,總是有許多對他仰慕崇拜的異性,也總是有人追在後面要給他介紹對象。

寧助理沒想到,猝不及防間,頂頭上司就這麽突然提起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