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道阻且長

轉眼之間,教頭已經在田公雨這裏住了三天。

他很配合治療,每天的運動也很適量,外傷恢復的還不錯,就是總眺望遠方,顯然心裏還是不能守靜的。

田公雨說他的傷勢,有槍傷、刀傷,也有拳傷,三種傷本來都不算太重,只是因為受傷之後奔波過久,可能在此過程中還要不斷應付追殺,硬生生拖成了重傷。

有這三天調養,就算傷好的不多,至少不太影響他趕路了,但最好還是不要動手搏殺。

教頭決定明天就要走。

田公雨和關洛陽聽了這話,都沒多說什麽。

只是吃過了晚飯,等關洛陽去洗碗筷的時候,田公雨拿一根竹棒,進了關那幾條惡狗的屋子裏。

這些惡狗本來還有些用處,所以經常丟些殘羹剩飯養著,保證它們不至於真的餓死。

但這些吃人吃慣了的狗,骨子裏的兇性是消不掉的。

一見到田公雨進去,就立刻亂叫起來。

教頭有些好奇,走過去觀看。

惡狗練膽、練耳力的法子,是當年義和團裏常用的,教頭看見這些狗,就知道用途,他好奇的是田公雨孤身進去做什麽。

門沒有關,田公雨調整著呼吸,忽然手腕一翻,竹棒如槍如刀,抽刺出去,打斷了栓那些狗的繩子。

繩子一斷,七條惡狗一下撲擊出來。

狗叫聲,飛撲的影子,還有那根立劈的竹棒,頓時在屋子裏撞作一團。

田公雨進身挑刺入狗嘴,棒頭抽打狗腰,棒尾隨拳頭直接怒砸狗頭,身法進退有據,兩腳走了個弧度下來,已經有六條惡狗被他打死。

僅剩的一條惡狗猛然向門外竄。

田公雨低喝一聲,竹棒在他手裏如同一根標槍投射出去,把那條惡狗釘在地上。

惡狗慘叫一聲,瘋狂掙紮,掀起竹棒。

教頭一腳踩住狗頭,腳底微微一用勁,便震死了這條狗。

田公雨走過來看著那條狗,嘆了口氣:“扔偏了。”

教頭雖然沒有嘆息,但眼中也有遺憾的情緒。

要是當年的雷公,打這幾條狗,只在眨眼之間,最後這一擲,更絕不可能讓這條狗有掙紮的機會,竹棒本來應該精準的貫斷脊椎,當場奪命。

田公雨的功夫退步了,而且退的不是一點半點。

教頭說道:“原來你的腰,當年落下了病根。”

“這腰好不了,其實也不會更壞。”

田公雨拔起那根竹棒,透過傷口看到了惡狗體內的黏糊,凝視少頃,偏過了視線,“這腰不重要,只是我在這裏悠閑了幾年光景,人老心老,大約真的已經適應不了當年那種生活了。”

教頭也在心中惋惜,卻聽田公雨又道:“看來確實只能讓洛陽自己護送你上路了。”

“什麽?!”

教頭一愣,看向在溪邊洗碗的年輕人,下意識的說道,“他是你唯一的徒弟,而且他還年輕……”

田公雨澹然道:“他不正是青年嗎,更是有志氣的青年。”

教頭默了默,朗然笑道:“你說的對。”

田公雨把那些惡狗屍體收拾收拾,運去亂葬崗扔掉,片刻之後,等關洛陽忙完了手上的事,教頭就請他進屋。

“我已經聽雷公說了,你要送我一程?”

關洛陽點頭應道:“至少該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多謝!”教頭謝了一聲,思忖再三才說道,“既然你有這份道義膽魄,那有些東西,我也該向你透個底了。”

當年義和團被剿滅之後,教頭孤身流亡,遇到了一群從比、德、法等國回來的留學生,那幫人當時正跟洋人教民沖突,教頭幫了他們一把,由此跟這些人搭上了關系,受到盛情邀請,加入了他們的愛國文社。

後來有一位帝象先生從檀香山歸來,到各地秘密演講,闡發思想,梳理抱負,提出把各地會、盟、社,合並一體,暫稱之為青天盟會,那位先生擔當會長一職。

近幾年來,青天盟會的重要成員都奔波在海內海外各地籌措經費,為武裝起義做準備。

內地各方的愛國人士、有志青年,凡提供了經費幫助甚至準備自己投身其中的,都記錄了一些地址和聯絡方式作為證明,也是為了以後方便令各地呼應大事。

這些東西記錄在一本名冊之上,本來應該秘密轉去海外,送到那位會長身邊,結果卻被叛徒出賣,負責護送名冊的一幹人等,都遭逢大難。

只有一個教頭仗著自身武藝高明,當場格殺了叛徒,帶著名冊逃出重圍,斷斷續續被搜捕、追殺了十幾天,逃到澱城附近。

關洛陽雖然早就猜到了一些,但真正聽完始末,臉色也不禁凝重起來。

按照教頭的說法,這個名冊如果被滿清政府得到的話,那麽海內那些支持起義的重要人物,很有可能會全軍覆沒,不說直接改變歷史進程,至少也是一次足以銘刻百年史冊間的慘重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