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勸諫

雲葭垂著眼眸,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沒有外露,怕父親和阿瑯看到後生疑。

等情緒消化得差不多了,她才松開自己的掌心,看著父親繼續說道:“阿爹不是第一次被人彈劾,為什麽這次裴家會做的這麽絕?”

徐父呆住了。

對啊,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彈劾了,以前每次打完仗都有人彈劾他,那時裴家也沒說什麽啊。

為什麽這次……

他這幾天被裴家的行事做法氣得根本來不及思考,現在被雲葭提醒才去細想。

雲葭看阿爹終於有些醒悟了,便看著他繼續說道:“去年阿爹跟李將軍平叛南詔的時候也曾違抗軍令過,但那時陛下不僅沒有懲戒阿爹,還獎賞了阿爹,說阿爹忠勇無雙,為什麽這次陛下不僅沒有嘉獎於您,連召見都沒有召見您?”

徐瑯年幼,還不解其意,皺著眉問:“為什麽?”

徐父到底不是小孩了,擰眉沉思了一會後,忽然變了臉站起身。

他動作太過突然,旁邊的徐瑯嚇了一跳,不滿地撫著心口咋呼道:“老爹你嚇到我了!”

徐父沒有理他,而是手撐著桌面低著頭喃喃道:“因為這次是陛下親自下的軍令,我違抗的不僅是軍令,還是……聖令。”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很輕。

他之前從來沒想過,總覺得沒什麽,他跟陛下一起長大,這麽多年為他鞍前馬後、掃惡鋤奸、攘外安內,他脾氣是暴了點,但對陛下的心日月可鑒,即便陛下真的罰他也不過是明面上斥責他一頓。

他從來沒想過陛下會真的處置他。

他都想好回頭進了宮就跟以前一樣跟陛下討個乖賣個好,再陪陛下喝幾盅酒,等陛下消氣了,他再把裴行昭給彈劾了,好讓他們知道他徐沖的女兒不是這麽好欺負的!

敢跟他女兒退婚就做好被他報復的準備!

可現在他的後背卻一陣發寒,那是一種從腳底心直竄天靈蓋的寒意,這樣的寒意,讓他那張素日黝黑的臉都漸漸變得蒼白起來。

外面天氣很好,風和朗日,正是夏日裏最好的時節氣候,可他站在這個被陽光沐浴著的屋中卻有種置身於漠北的感覺,仿佛被極寒覆蓋了全身,不能動彈。

雲葭見父親終於想通了,終於稍松了口氣,又補充了一句:“阿爹可知裴家二爺與馮大伴交好?”

徐父雙目怔怔,他常年在外打仗,怎麽會知道燕京城這邊的事?何況他就算真的待在燕京城,恐怕也懶得去費心管這些閹人的事。

雲葭看父親神情,無聲嘆了口氣。

這件事其實也不能怪父親,要怪也只能怪他們家裏沒個女主人。

她雖然可以把家裏操持的井井有條,但到底是不一樣的,她太年輕,又沒長輩跟她說這些。

她的生母早年與父親和離另嫁,早已經重新有了自己的家庭。她們雖然都在燕京城,但一年也見不了幾次面,而外祖母……又因為身體的緣故鮮少出門。

而且在外祖母的眼中,她就是一個小孩,她也希望她只是一個小孩。

因為母親的緣故,外祖母自知對不起她和阿瑯,覺得是因為母親跟父親和離,她才被迫肩負起這些責任,才會那麽早熟老成,因此每次見面,她也是盡可能地想讓她多玩些,跟其余同齡的女孩一樣,最好只知道穿衣打扮看看花草聊聊詩詞歌賦,又豈會跟她說這些事?

陳氏以前雖然喜歡她,但也不會與她說這些。

至於外頭那些夫人、老夫人看她更是跟家裏的晚輩一樣,怎麽可能與她說這些事情?

她去參加宴會也不過是跟那些小姐姑娘來往,而在姑娘堆裏了解到的也不過只有哪家胭脂鋪子的胭脂好看、哪家綢緞莊的衣服漂亮,再私密一點,也不過是哪家姑娘喜歡哪家公子。

她哪裏會知道人情往來的重要性,又哪有什麽門路去了解這些事?

是後來嫁進了裴家,她自己摸索著才逐漸摸清了一些,也才知曉在這世上活著,人情往來有多麽重要。

父親脾氣是暴。

但真正得罪想讓他去死的卻也沒有,不過都是些落井下石的。

說到底人與人來往就是為了那點利益,除非是死敵,要不然誰也不至於真的盼著誰去死。倘若那時她能替阿爹多打點一些,也就不至於在出事的時候連個伸出援手的人都沒有。

唯一能幫他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那時又不在京中。

這位馮大伴。

他是鴻元帝身邊最得臉的掌事太監,也是司禮監中的提督,他從小跟著鴻元帝一起長大,朝臣和後妃無一不爭相討好他,他手指縫裏漏丁點消息出來比他們怎麽去窺測天子的心思都管用。

前世雲葭起初也不知道他跟裴二爺交好,是後來嫁進裴家,接觸到裴家的人情世故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