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子李崇

門口的內侍看到他立刻走了過來:“公公。”

他向馮保問安。

馮保淡淡嗯了一聲,目光卻始終落在徐沖的身上,見這位主依舊以五體投地的姿勢跪在地上,並沒有因為有人過來而有一絲變化。

他輕輕蹙眉,乜了一眼徐沖的方向。

沒開口。

但在李崇身邊伺候的內侍哪個不是機靈的?一眼就看出馮保這是什麽意思,他壓低嗓音跟馮保說道:“一刻鐘前過來的,說是來跟陛下請罪。”

“陛下怎麽說?”馮保問內侍。

內侍低聲答道:“陛下沒說話,也沒讓人進去,他便一直跪在這不起。”

馮保便沒再說話,他看著徐沖的身影,無聲。他其實跟徐沖稱不上有什麽不對付的,只不過這位國公爺平日囂張慣了,在宮裏也我行我素,有次馮保路過聽到他跟其他朝臣說了一句“不過是一群沒了根的東西,你們怕,我可不怕!”

滿朝廷的人都知道徐沖不待見宦官,即便是對他,這位國公爺也從來沒什麽好臉色過。

所以這次看徐沖倒台,馮保比誰都高興,他就是想看看這個有根的比他們這些沒根的又好過多少了?在那位的眼裏,他們這些有根沒根的都一樣,都是奴才。

不過高興不高興,也得看裏面那位主究竟是什麽想法,他要是真的想讓這位國公爺死,馮保也能徹底放下心看他笑話,可要是他想護著這位國公爺,那不管這位國公爺如何猖狂,他都得好生伺候著。

馮保之前毫不懷疑這次徐沖肯定逃不過去,陛下的那點心思,他日夜守在他身邊,豈會不清楚?

這麽多年陛下無一日不想收回軍政大權,這位誠國公並不是他想要第一個開刀的人,只不過誰讓這位誠國公命不好點子還背?偏偏在這個時候違抗軍令,不懲戒他都說不過去。

可現在——

他倒是有些不敢保證了。

說到底陛下想懲戒這位誠國公也不過是因為這位誠國公好大喜功、目中無人,可現在他以這樣的形式進宮……是誰給這位國公爺出主意了?

馮保兩片嘴唇緊抿,心下也漸沉,他斂神走了過去,到徐沖身邊,他像是才過來,彎腰跟徐沖說道:“國公爺怎麽這樣跪著?”

他還是從前的恭順模樣。

徐沖卻沒起來也沒出聲,雖然答應過悅悅,不跟這些閹人作對,但要徐沖跟別人一樣對這些閹人恭眉順眼是決計不可能的。

他今日來請罪,請的也只是裏面那位天子。

馮保看他這樣,眸光微暗,但他並沒有發作,只是柔順地又跟徐沖說了一句:“奴婢進去給您向陛下說道說道,您且等著。”

他說完便站直身子走進武英殿。

起身的那一刹那,馮保臉上的恭敬徹底斂了下去,直到走進武英殿,他才又垂眸斂目,裝出一派恭敬模樣。

武英殿中。

穿著朝服的李崇正在批閱奏折。

李崇今年四十歲,他是先帝的四皇子,在先帝年間諸位皇子之中,他是最不出挑的一個。

當年誰也沒想過這位宮女所生的四皇子居然能在一眾皇子之中脫穎而出,最後被先帝親自賜下聖旨,由如今的誠國公徐沖和信國公裴行時扶持著登基。

李崇在做皇子的時候,沉默寡言、老實本分,十分沒有存在感,後來掌政之後才逐漸顯露出他的野心和手段。

這些年大燕海清河晏、國泰民安,與這位天子的處世手段也有脫離不了的幹系。

但或許因為早年過於殫精竭慮,又在救先帝的時候受過傷,李崇的身體並不算太好,他過於清臒,臉色也常年蒼白。

聽到有人進來,李崇頭也不擡。

馮保無論在外如何,也不管私下怎麽算計,在李崇面前,他始終只是一個奴婢一條忠心的狗,他放輕步子,小心地把托盤上分文別類的奏折按輕重緩急放好,又替李崇重新續了一盞熱茶,這才站在一邊偷偷窺探著他的神情,斟酌著開口道:“奴婢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國公爺了。”

“國公爺身上背著荊條,那上頭的刺都把他紮出血了。”他一邊說,一邊審視著天子的神情,見他面上神情未有一絲變化,甚至不置一詞,倒是稍稍定了些心。

看來這位天子的想法並不是那麽輕易可以改變的。

外面靜悄悄的。

屋內也只有李崇批閱奏折的聲音。

懸腕、提筆、蘸墨,一整套動作下來,桌面上的奏折便又少了許多。

直到李崇拿到一封奏折,看到上面的內容方才淡淡出聲:“朕的朝廷什麽時候竟養這種閑人了?還是說現在外面一件能報的事都沒有了?”

馮保心下一驚。

他忙低頭,看奏折上面的內容,又是一封彈劾徐沖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