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裴郁對什麽都算得很清楚

裴郁沒想到會在這看見徐瑯的小廝,他雖然與徐瑯稱不上熟悉,但因為她的緣故對徐家還是有些了解的。

也挺奇怪的。

他並沒有特地去了解她的情況,但有時候意識好像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往她那邊偏移傾斜,在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他總會下意識地記住她的喜好以及她身邊人的情況。

他知道她身邊那兩個丫鬟叫驚雲、追月,知道徐家那些下人堆裏她最信任的是她的乳娘羅媽,也就是今日來裴家送庚帖的婦人。

他還知道外面經常替她跑腿的叫岑風,是徐家那位岑管家的獨子。

至於徐瑯,作為她最疼愛的弟弟,在燕京城中又廣負“盛名”,還與他做過一陣子的同窗,他會知道他身邊那兩個小廝長什麽樣叫什麽名字,並不稀奇。

他知道徐瑯身邊那對孿生兄弟,多話的那個是弟弟,叫元寶,貪嘴、好吃、嘴巴甜,總是給徐瑯在外面跑腿,而那個沉穩的是哥哥叫吉祥,替徐瑯操持瑣事,兄弟倆都是從小跟著徐瑯,身手不錯。

眼見那個圓臉的小廝一邊翹著二郎腿吃著肉脯一邊看著他這邊,在他看過去的時候倒是一愣,像是沒想到他會看過去,他驚得嘴裏的肉脯都掉了下來,等回過神立刻轉開眼神,若無其事地四處張望起來,但落在裴郁的眼中,難免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聯想今夜發生的事,裴郁倒也沒覺得有什麽好奇怪的。

他今夜無故幫徐瑯躲開了裴家那些人的追查,不清楚他的用意,徐瑯自然要派人來“叮囑”他一番。

裴郁懶得理會,很快就收回了視線。

拿起旁邊的茶碗,裴郁喝了口冷茶,今夜西街人太多,燈火也燒得太旺,他有些出汗,這口冷茶下去倒是舒暢不少,他沒去管徐瑯那個小廝要做什麽。

他幫徐瑯不過是因為她,並不想做什麽。

不過這層原因,他自然不會說與別人聽,誰也不會說,誰也不會知道,至於徐瑯要對他做什麽,只要不弄得太過分,他都悉聽尊便。

裴郁喝完茶。

耽誤了一會功夫,他跟排在他面前的老人說了句“久等”,在老人笑呵呵的“沒事”聲中,他問他要寫信還是讀信。

時間過得很快。

裴郁今天的生意格外好,這一個半時辰幾乎沒怎麽停下來過,直到快亥時,攤位前的人才慢慢變少。

大燕有宵禁,各個坊市之間到點就不準互通,每個城門也會相繼關上,除非持有令牌,不然都不準相互進出。

今天雖然有花市,但規矩還是一樣的。

早在兩刻鐘前就有巡查的官差敲著鑼通知街上的遊客以及攤販早些收拾回家,免得回頭出不去,只能留在這邊。

裴郁住在守經街,那是朱雀大街的方向,離這有一段距離,到點不走,他今晚就回不去了。他如今還沒從裴家出來,雖說陳氏從不管他死活,但是最近裴家出了那麽多事,難保陳氏不會為了發泄故意來找他的麻煩。

他現在還無意與她對上。

至少明面上,他還不想,秋闈在即,他要花的錢不少,要做的事也不少,不想因此失去出家門的機會。

他暫時也還不想花錢在外面租房。

對裴郁而言,每一個銅板都該用在該用的地方。

於是在寫完最後一封信,離亥時還有半刻鐘的時候,裴郁就準備收攤了。

最後一封信的主人是隔壁賣地瓜的老人。

信是寫給他已經出嫁的孫女的。

老人的孫女早些時候來了一封報喜信,說生了一個大胖小子,這就是給她的回信。

裴郁在這擺攤也快有六年的時間了,寫的信多了,知道的事情也不少,他知道前面賣餛飩的男人在鄉下有妻有兒,每個月都會給自己的妻兒寫信,看著老老實實的,卻跟街上同樣賣脂粉的女人搭上了。

他也知道前面鋪子的鐵匠每個月都會打兩份工,然後把所有的錢都寄到老家,供他兒子讀書。

而這位賣地瓜的老人,今年剛過六十。

他青年喪妻、中年喪子,現在家裏就只剩下一個孫女,他大老遠跑到燕京原本是來投奔親戚找個長工做,多賺些錢給孫女當嫁妝纏頭。沒想到來了燕京反而被人騙了,行囊丟了不說,連最後的盤纏也被人偷了,他不想惹孫女擔心便繼續留在燕京,這些年他就在這,白日去做些匠工的活,夜裏就在這擺攤賣地瓜,每個月賺到的錢也拿大半寄給孫女,剩下一點用來日常開支和租房。

有人覺得他年紀大了,孫女又已經嫁人,以後自有她男人操持,沒必要這麽辛苦。

可老人每次聽到卻只是笑笑,他也不知道還能再活多少年,就想趁著還活著多賺些錢好給自己的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