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生死隙

◎有這樣的身手,還賣什麽妹妹!◎

天還未亮,陳半坊就醒了,又是一堆事等著忙碌。

他出門前還不忘交待繡香,“牢裏不用你盯,嬌兒也出不了院子,但她這幾日鬧騰,我娘定是心情不好,你仔細伺候著,敢疏怠當心你的皮。”

繡香柔順的應下,送了主人掩上門,天光幽蒙,宅中其他人還未醒。她打著呵欠將馬桶擱去院角,等婆子來收,突然被一只手捏住了脖子。

“陸九郎在哪?”

繡香還以為強盜入宅,險些尿了褲子,聽見問話才回魂,拼命將眼睛看過去。

她到底在堂子裏見得多,瞧出來人雖作少年裝扮,分明是個女孩,眉眼青稚,長睫茸翹,蒙著面巾也知不俗。

對方指上一收,繡香頭腦發窒,欲出的呼喊啞了,趕緊指向地牢的方向,少女挾著她行去。

過了一重院,繡香感覺對方的指力略輕,忍不住開口,“他不是個好東西。”

少女瞥了一眼,沒有說話。

繡香的膽子稍大了一點,“陸九郎就是個禍根,陳府的主人極兇,你救他等於害了自己。”

少女還是沒理,繡香只能期望守衛機靈些,口中念叨,“他浪蕩又沒良心的,仗著皮相裝乖騙憐,不知哄得多少女人失心又失財,落得淒慘無比。”

少女終於回了一句,“你也給他騙過?”

繡香被問得鼻子一酸,“我和舊主人都給他坑苦了,還有陳家的小姐,到此刻仍在做夢,當他是世間最好的情郎。”

少女的目中露出一點憐憫,“不必擔心,我尋他與男女之事無關。”

繡香哪管她是為何,一近地牢入口,她的心跳得飛快,才望見牢外打盹的守衛,少女忽然一揚手,一枚石頭啪的擊過去,守衛腦袋一歪,昏睡變成了昏迷。

少女從守衛處搜出鑰匙,門邊抽下火把,押著繡香進了土牢。

陸九郎的確在牢裏,只是有點慘,已經不大瞧得出本來面目。

他臉龐烏紫的給捆在木架上,身體給鞭子抽得稀爛,兩條腿腫得極粗,血糊糊淌了一地,幾只耗子舔得津津有味,見有人來才溜去暗處。

繡香縱是恨極了陸九郎,見他這模樣也不免雙腿發軟,牙關顫叩。

陸九郎痛得沒了知覺,很清楚到天明河西人一離城,自己就要死了。地牢又潮又冷,他陷在虛浮的黑暗不知多久,昏朦中突然有了光。

他驅動最後的力氣睜開眼,一個纖影執著火把而立,濁暗的地牢突然有了生機。

他充血的眼珠一動,發出嘶聲,“——韓——七——”

小七斬斷繩索將他解下,陸九郎跌在地上,雙腿劇痛襲來,渾身痙攣,冷汗一顆顆淌出。

小七探了探,發現對方腿骨未折,但皮肉已腫爛不堪,顯然無法行走,她望向一旁的繡香,“我要是你,就回房當作什麽也不知道。”

繡香淌著虛汗,強迫自己挪動腳,顫巍巍的扶墻走了。

小七給陸九郎的嘴裏塞了枚傷藥,背起來出了地牢,還算繡香知道好歹,不曾喊人,宅子裏依然安靜。陸九郎疼得發抖,頭無力的垂在她肩上,竟也忍下了劇痛,一聲不吭。

小七打暈守門的,剝了外衣裹住陸九郎,悄然出了陳宅。背後的人帶著濃重的血腥氣,身子冰冷發僵,雖然喂了藥,畢竟是個從未錘煆過的普通人,不知能不能扛得住。

天已大亮,河西的英雄將要離去,全城為之而動,街上的人越來越多,賣湯餅或包子的小販起勁的吆喝。小七背著陸九郎只能往僻處走,拿不準該如何安置,傷成這樣帶不出城,留下來又無人看顧,著實有些犯難。

巷口一個馬夫正在等主人,瞧她蒙面還背著一個少年,又驚又奇,眼珠子都不動了。

陸九郎忽然開口,“既然——你來救我——我也——告訴你一件事——”

小七心思正煩,聽他斷斷續續的說話,極想讓他閉嘴。突然一句入耳,她腳步一停,雙眸淩厲的盯住他,驀然沖向馬夫,奪馬將陸九郎一托而上,自己也躍上去,策馬沖入了街道。

馬夫傻住了,半晌才呼喊起來,“我的馬!娘的——光天化日的搶馬啦——”

城中的大道再次擠滿了人,防禦使府外搭起了送賓台,鋪上紅氈,肅凈方圓三十丈,待城主與客人飲完踐行酒,禮送客人出城,持續多日的封城令也將隨之解除。

阿策無法近前,找了個對街的檐頭蹲著,眾多高官到場,連童紹也陰著臉來了。

阿策一邊瞧著送賓台上的應酬,一邊在人群裏找妹妹,看來看去始終未見,日頭越來越高,不免犯起了嘀咕。

主客敘完別語,送賓台也空了,一行人踏上紅氈,向城門的方向行去。

人群興奮起來,個個翹首而望,想趁最後的時機瞧一眼大人物。隨著人潮洶湧,黑壓壓的百姓匯成洪流,向紅氈的方向湧去,阿策突然感到了一種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