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父與子

◎無奈做父親的一番苦心,兒子並不能領會。◎

趙獾帶著一幫人要闖進酒莊搜拿,誰想到門子死活不放,報出趙家的名頭也無用,氣得心火勃發,幾欲拔拳。

鬧大了難免驚動了旁人,一個端雋的男子行出,不快道,“趙家的又如何,還耍起橫來?”

趙獾方要喝罵,驟然嚇了一跳,認出來人是裴佑靖,立時斂了氣勢,“稟裴大人,我等在酒樓無端給赤火軍的人打了,一路追到附近,想進裏頭搜一搜。”

裴佑靖也認得趙獾,見他鼻歪眼腫的狼狽,暫抑了不悅,“這裏不合亂闖,知道打人的是誰?讓趙英去尋韓家說一聲就是。”

趙獾低眉忍氣道,“大人說是的,就怕如此回去丟了家族的臉,那陸九郎好沒道理,我一心結交,好言敬酒,竟給他暴打一頓。”

裴佑靖眉梢一挑,似笑非笑,“陸九郎?那還是算了,韓家自己人都在他手上吃了虧,你這點委屈就忍了吧。”

趙獾忍不住試探,“姓陸的不過一介小卒,為何如此張狂?”

裴佑靖自不會與他多言,“不必再問,你且回去養傷,在此處鬧騰也是無用。”

趙獾不敢再說,帶著一幫人退了。

這處酒莊是裴家的暗裏經營,裴佑靖走回裏頭的深院,院中歌樂悠揚,舞娘窈窕,案上珍肴羅列,一個年輕人陰郁而坐,正是裴行彥。

裴佑靖一拂寬袖,重新落坐,“趙家的兵給陸九郎打了,尋到這裏吵鬧。”

裴行彥來沙州是為一雪前恥,誰知在韓七手上輸了個底掉,深覺恥辱,恨不能立刻動身回返,然而父親尚要議事,不得不等候,一連多日足不出戶。裴佑靖心疼愛子,好容易有余暇,特意帶他出來散心。

裴行彥本來無心言語,聽得仇人忿忿道,“韓大人糊塗了,任這醜貨跳弄,白叫旁人看笑話。”

裴佑靖不動聲色的飲茶,“他再糊塗也比你精明,近日不斷有人跟我打聽這小子,連趙奢都親自來問,大約也猜出了幾分,你以後見陸九郎收著些,不要當面過不去。”

裴行彥怫然大怒,“他是個什麽東西,不取狗命就算不錯了,反讓我收著?”

裴佑靖索性將話語說透,“陸九郎只怕是韓家的血脈,他擅自挑戰,韓大人也沒硬攔,這是要用女兒墊兒子出頭,不是親生的哪會如此。”

裴行彥沒想到還有這一層,徹底愕住了。

裴佑靖輕哼一聲,“當初我就覺得有鬼,一個小無賴值得大筆軍資相換?你瞧他現在的樣子,就知道韓家沒少花心思栽培,且等著吧,馬上要與回鶻人開戰,韓家必會讓他得些軍功戰績,到時候認回來才體面。”

既是韓家人,哪還有機會復仇,裴行彥憋了一腔火氣,刻薄道,“原來他與韓七是自家人打自家人,這可是有趣。”

裴佑靖擱了茶盞,慢悠悠道,“大概是沒挑明之故,你也不用在意,韓家的丫頭打小練功,幾年後你定能勝過,她畢竟是女子,不及你前程遠大。”

裴行彥冷笑,“我在意什麽,她如今遠比我丟臉。”

裴佑靖不疾不徐,“這也是,她心情必然不大好,你不妨邀她去郊野一走。”

裴行彥不屑一顧,“我又不是瘋了,邀她做什麽?”

話一出口,他驟然一警。

果然裴佑靖隨即道,“兩家門第相近,年歲也相當,將她聘來給你做妻子如何?”

一言震得裴行彥發僵,半晌才能說話,“父親在說笑?”

裴佑靖莞爾,“這丫頭很不錯,假如能有這樣的兒媳,我也就省心了。”

裴行彥極其反感,一口拒絕,“她整日混跡軍營,哪有女人的樣子,還是個不知哪來的野丫頭,連庶出都不如,要巴結韓家也不必如此。”

裴佑靖知道兒子一時難解,“她雖非韓家血脈,也是有來頭的,生母是沙州秦家的千金。”

裴行彥一詫,“秦家我似聽說過,不是遷去了關內?”

蕃人統禦河西時暴虐非常,對漢人勒刮打壓,沙州城內的大族尤為艱難,不少豪族被迫遷移,裴家也是如此避去了甘州。

裴佑靖淡道,“秦家數代豪族,根底極厚,受不了蕃人的欺掠,舉族遷去了鹽州,誰想到後來蕃兵侵關中,屠了鹽州全城,唯有秦小娘子嫁去靈州而幸免。”

裴行彥更不解了,“那韓七怎麽又回了河西。”

裴佑靖現出一絲憫然,“秦小娘子的丈夫病亡,叔伯欺她娘家無人,惡意奪產,逼得她走投無路,攜女遠逃。河西畢竟故人眾多,歸來必有照應,韓夫人就是她的閨中密友。”

裴行彥一忖,關內到沙州何止千裏,一路又給蕃人所據,壯漢都未必敢走,登時不以為然,“她為何不在當地改嫁,無非是想著重歸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