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血染川

◎方毅沒了,你去!◎

幽寒的夜境籠罩著廣褒的天地,高遠的月亮獨懸,它時而散著朦淡的輝光,映出山棱的起伏;時而被層雲掩沒,大地隨之陷入黑沉。

河谷極寬,兩側略高,內裏似一方天造的長匣,谷中還有細窄的河脈,既不影響紮營,又可供人畜飲用,完美的藏住了大軍,連營火都不會被外頭窺見。

蒙布那鉆進大帳,對裏面的二人行禮,“稟兩位王子,回鶻人傳信,朔方軍已至交城河。”

吐蕃王子狄銀年過三旬,威風凜凜,斜披羊皮外袍,聽了付之一笑。

一旁是他的親弟達枷,雖不如兄長強壯,也是個魁梧的漢子,接口嘲笑,“又催速到?就是要他們頂在前頭,不然我們何必歇在河谷。”

蒙布那少不了奉承,“王子這次定能重挫敵軍,一揚軍威。”

達枷對他也不客氣,“要不是前次你跟烏倫海犯了大錯,失了蘭州等地,河西人哪會如此囂張,還勞動阿兄親自出兵。”

蒙布那敗入涼州,成了狄銀的下屬,只能低眉順眼,“全是烏倫海一意孤行,他自恃能耐,根本不聽旁人之言。”

達枷悻悻的一哼,“烏倫海一死抵罪也罷,卻給央格得了重用,父君處心積慮幫我們這位王叔在中原升遷,結果一事無成的逃回來,簡直可笑。”

狄銀現出一絲陰鷙,“要真如他所言,能用朔方軍內控制的人匿下大軍行跡,助我們奇襲成功,那就還算稍有用處。”

蒙布那隨之討好,“他與中原人相處多年,難保沒有異心,底下人也未必肯服,大君早晚會明白,親兒子才最值得信賴。”

狄銀轉了話語,“不是該有支回鶻軍從此地經過,可有消息?”

蒙布那稟道,“目前尚無傳報。”

達枷滿不在乎,“回鶻國亡了,眾部各懷其心,未必肯服指令,興許是故意在路上拖拉。”

狄銀猜測也是如此,“讓士兵歇足,明早開拔,等兩邊戰勢俱疲,就是我們的屠殺之機。”

蕃軍的斥候執著火把,一隊隊分頭馳出河谷。

河谷外野草蔓長,隨著呼嘯的夜風起伏,人在草中越散越遠,連火把的光都微弱難見,宛如被暗夜吞噬。

長夜寂寒,河谷內的窄流嘩嘩而響,草葉凝起白霜,人與馬都陷入了沉睡。

就在寒意最重之時,河谷外忽然傳來震響,警戒的衛兵吹響了尖哨,蕃兵從睡夢中驚醒,震聲瞬息迫近,似天際滾雷襲來。

士兵將火把擲入柴草堆,不等火焰躥起,幢幢的暗影從夜境沖出。

數不清的群馬仿佛為鬼魅所驅,不顧一切的狂奔,沖進了蕃軍的前營。前營士兵密集,野馬胡亂沖踏,許多人不及閃避,給踩得骨斷筋折,場面一片混亂。

一名蕃將方要發令,驟然被一箭貫喉,暴突著雙眼仰天而倒。雜亂的馬群隨即騰起一股急雨,無數利箭破空而來,蕃兵猝不及防,中箭無數,余下的紛紛高呼,“敵襲!有敵襲!”

馬陣後方現出了一個個黑色身影,赤火軍隨著馬群沖來,伏鞍緊貼,離得極近才張弓,成功殺傷了一大批,現身後再不掩藏,連珠般的放箭,乘著混亂放肆的沖殺。

達枷沖出大帳,腦子已懵了,“哪來的敵人!”

狄銀在衛兵的服侍下披上甲衣,厲聲質問,“敵軍有多少!”

敵人來得猝不及防,斥候必然被拔了幹凈,蒙布那只能滿頭大汗的回答,“屬下不知!”

狄銀怒極,“全軍上馬迎戰!”

大營吹響號角,火堆接連燃起,照亮了整個營地,士兵們抄起刀槍,雜亂的火光中不知多少敵人在沖踏,箭矢射盡又換成刀槍,追著蕃兵砍殺,一個擎著陌刀的身影黑衣黑甲,乘著黑馬如狂暴的戾風,所過之處鮮血與斷肢齊飛。

陌刀長銳兇猛,威勢無倫,韓七少時極愛,但刀身過於沉重,久戰力不能支,遂放棄了使用,這一次她已不計代價,長刃帶著死亡的厲嘯橫掃。赤火軍隨著她舍命沖殺,全軍血氣極盛,趁著混亂竟從前營殺到中營,逼得蕃兵的後營圍合上來,才算截住了沖勢。

狄銀怒火萬丈,他終於弄清了敵人僅有兩萬,卻沖得十萬人的大營一片狼籍。他親自上馬,帶著精銳斬殺了一名敵將,又追截另一名主將,那人也極悍勇,纏鬥多個回合,終還是不敵狄銀,被他一戟斬斷了左臂。

那將領失聲痛吼,從馬上栽落,眼看要給狄銀刺死,突然一槍驟襲,迫得狄銀回戟應對,卻是個俊冷英悍的青年。

墜地的方毅痛得幾近昏厥,血如泉湧,敵戟卻遲遲未落,他擡頭一望,發現來救的赫然是陸九郎,不禁大愕。

要問陸九郎為什麽折回,他自己也不知道。

遠去明明是生路,卻一步比一步頹喪;折回明明是死路,卻有一股不馴的勁氣沸蕩,越來越激昂。他擋在方毅身前,使出渾身解數與狄銀拼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