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宿敵來

◎撤啊!不能白死!◎

河西軍征吐渾贏得幹凈利落,繳奪了大量戰利品,歡欣而歸,半途宿於羌陵。

羌陵是一大片遼闊起伏的陵地,河西軍的營帳從半坡蜿蜒至原野,宛如一條沉睡的巨蟒,半夜被驚雷般的蹄聲與尖哨震醒,敵襲驟然降臨。

韓戎秋披衣疾起,額角猛然脹痛,強抑下來出帳,神態絲毫不亂,“放火弩!”

數百火弩沖天而起,遠遠向四方落下,朦朧照出敵軍,韓戎秋執千裏鏡一望,心裏有了底。

韓平策從另一處營帳奔來,“阿爹!蕃軍夜襲!”

韓戎秋沉聲道,“人數大致與我們相當,不要給哨聲惑亂,玄水軍吃不住沖擊,你帶青木軍下去穩住陣形。”

陸九郎來不及披甲,抄槍沖過來,剛立定就聽韓戎秋吩咐,“陸九郎,你帶隊查找敵軍主將所在,有所獲立即來報。”

陸九郎引兵去了,裴佑靖策馬而來,他久經沙場,一樣臨亂不懼,“我讓一半人去助趙英,另一半留下拱衛中軍。蕃軍這是來復仇了,就不知領軍的是誰。”

韓戎秋沉聲道,“敢夜襲算有些能耐,先穩著,查清敵人的陣形再看。”

蕃軍的前鋒沖入玄水軍的營地,趙英雖然緊急列陣,敵人來勢太猛,號令未及傳遞就陷入了挨打的境地,一時傷亡慘重。還好青木軍馳來頂住沖勢,與玄水軍並肩廝殺,雙方陷入了激戰。

夜色幽暗,半明的月輪投下淡影,陸九郎兵分多路,繞開戰場穿至敵後,發覺來敵訓練有素,剽悍兇猛,分明是一支精銳,他伏在草中窺望敵人後軍,從軍列的行移發現脈絡,盯住傳令官的去向,追望到一處眾多蕃將護衛之地,當中有一人氣質森凜,身形如鐵,赫然還是個熟面孔,正是伏在天德軍多年的虞候薛季。

陸九郎絕不會忘記這張臉,刹那血湧上頭,命令石頭,“告訴韓大人,敵軍主將在東北外五百丈處,吐蕃王弟領軍,可攻!”

河西軍的大帳外氣氛凝肅,蕃軍的突襲來得迅猛,換了常兵已經被沖潰了,幸好是韓戎秋親自坐鎮,臨危不驚,穩穩頂住襲擊,遏住了敵人的氣焰。

但時機極為不巧,韓戎秋的頭痛越來越重,劇烈的殺喊聲加劇了刺激,他強忍著靜察戰局,面上沉毅如常,等石頭將訊息回傳,他現出一絲釋然,“讓陸九郎伏潛以待,配合後援的突襲,一舉擊殺大將!”

石頭受令去了,韓戎秋轉向裴佑靖,方要開口,突然一刹天旋地轉,身子驀然仰倒。

裴佑靖大驚,一把將老友架住,在火把的光下見他面色赤紅,鼻血如泉湧出,駭然擡袖一掩,疾聲道,“韓大人累了,先扶進帳裏!”

軍醫被急速召來,韓戎秋不省人事,幾根粗針刺入,氣息卻越發微弱,這位河西節度使戎馬半生,精力健旺,似一個不敗巨人,這一刻竟突然崩塌。

帳外的兩軍仍在廝殺,一旦消息散出,軍心立時將潰。

裴佑靖強定紛亂,禁了余人入帳,讓兄長裴引賢帶兵補去戰線,同時喚過兒子,“你領三千人與陸九郎會合,看蕃軍後防空虛,就全力沖擊大將,如果防守嚴密就撤回來,不要冒進。”

裴行彥見韓戎秋之態,知曉情形不利,悚然應了。

韓平策戰得熱汗淋漓,蕃兵無法前進半步,心底卻隱隱納罕,父親向來以攻為守,縱是開場不利,也定會尋機突破,怎的一直不見動靜?眼看裴引賢又來助防,他越發不解,然而此時無法詢問,只能繼續拼殺。

裴行彥數次上陣,經歷的大戰卻不多,均是依靠父親或叔伯判定戰情,從未獨擋一面。此時見主帥突發意外,他心神惶亂的受令而去,等瞧見敵軍後方密集如蟻,頓時生出了退意。

陸九郎初離天德城就見過韓戎秋分兵突襲的厲害,此次兵力充足,夜襲擾亂更易,絕不肯放過良機,話語也不客氣,“這算什麽嚴密,敵軍主力在陣前,只要引開後防,聲東擊西,必能斬將得手,連沖陣的膽子也沒有,你還有臉來混軍功?”

裴行彥大怒,“家父有令不可冒進,狗東西充什麽能耐,想死你去打頭陣!”

陸九郎見天色將明,越發激火,“狗屁的不可冒進,正方便你裝熊,老子不怕前沖,只怕你個軟貨沒本事拿下主將!”

裴行彥怒火中燒,戟指罵道,“狗眼看人低的雜碎,沖就沖,看誰有能耐拿下主將!”

陸九郎留下一個輕蔑至極的冷笑,轉身帶兵就走。

薛季已經成了王弟央格,他事敗歸返蕃地,受了無數嘲鄙,好容易在烏倫海死後晉升,本想靠著內奸助狄銀突襲成功,一增軍中威望,誰想到重挫在獨山海,還因韓明錚一通胡扯,蒙上了私通朔方軍的嫌疑,受狄銀一系的攻擊,地位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