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故人來

◎從前我任你呼來喚去,何時當得上一聲陸將軍。◎

一群兵卒哄鬧著將漆匾托起,端端正正的安在門檐下,陸府二字金燦生輝。

院子一掃曾經的荒頹,徹底顯出氣派來,花木滴翠,墻屋簇新,格韻開敞優雅,宛然一方高門大戶。

後院更是別有心致,靜池映著曲橋,碧竹掩著兩層樓閣,基台墊起飛檐淩空,極有俯瞰八方之勢。樓閣清廈舒展,四面出廊,窗扉做得極大,支起來通透凈爽。樓前栽了古樹,樹影婆娑入池,水中彩鯉戲波,池畔的紫薇正當盛開。

石頭看得迷瞪了,“花了那麽多銀子,確實比別家的宅子好看,住起來肯定涼快。”

陸九郎拈了塊碎石颼的一彈,在池中打出一串水漂,滿意的起身,“前院隨你挑,樓閣是我一個人的,誰也不許進。”

石頭大為失望,“連我也不能進?”

陸九郎大方的給了優待,“進院子行,進樓先喊一聲,不然別怪我揍你。”

石頭頓時樂了,只是不大理解,“一個人有什麽意思,哪有擠在一起快活。”

陸九郎轉身行出,吩咐道,“你去牙行買下人,不必多,撿老實的挑上三五個,回來就教規矩,再安排幾個兵看守後院,不許隨意亂走。”

石頭愕然的跟在後頭,“這樣大的宅子,三五個哪夠,我又不會挑人,你怎麽不去?”

陸九郎沒理,出府上馬走了,不知去向何處。

石頭只得照辦,他沒買過人,帶了兩個精明的兵一道去,發現街市上人頭擠簇,比平日多出不少,隱隱還似有些興奮,仿佛在期待什麽。

他正覺得納悶,聽了附近的議聲突然想起,一拍額頭,“哎喲!忘了跟九郎說,今天韓家人抵京,將軍要到了!”

陸九郎來到朱雀大道旁的一棟酒樓,夥計殷勤的哈腰,將他帶往樓上訂好的雅廂。

沒想到他才踏上樓梯,恰好一個穿花衫的男子醉醺醺的從別廂出來,撞見他大喜,一把攀住胳膊,“好個陸九,回來喊幾次都不應,這下捉著了。”

陸九郎臉上帶笑,不動聲色的要掙開,“高兄跟誰喝上了?今日不成,我有約,改日一定作陪。”

男子哪裏肯放,將他往自己廂房裏扯,“別管約了誰,劉駢和衛孜運氣太好,我已經輸了三千兩,你得救一救兄弟。”

這一幫是長安出了名的紈絝,高祟是涼國公的孫子,劉駢是燕山縣主的外甥,衛孜是戶部侍郎的小兒子,都在宮裏當侍衛。陸九郎與他們混得精熟,一起吃喝賭鬧,宿柳眠花,稱兄道弟的親熱無比,直到外放才少了往來,沒想到這會碰上了。

陸九郎心下略急,臂腕一震,高祟手一麻給他脫出去,急得連聲喚出廂內五六個紈絝,哄笑著挾住他,生生拉進廂房。

幾人在玩葉子戲,一把賭下來數額不小,高祟盡管出身世家,輸多了也犯急,陸九郎是個中高手,輸贏皆能拿捏,此刻實在走不脫,只有陪著玩起來。

劉駢最為年長,打著滑腔道,“還當嶺南是個苦差,陸九一去就成了四品將軍,功勞來得容易,又大張旗鼓的整宅子,不知從南邊刮了多少。”

這些世家子原本瞧不起陸九郎的出身,但這小子真是個人精,吃喝嫖賭無一不精,總能吸引各類美人,才讓他混到一處。如今見他名動朝野,青雲直上,難免生出了妒意。

陸九郎丟出一張葉子牌,輕描淡寫的道,“那鬼地方蚊子多過沙,叛軍潑悍奸惡,我一條命都險些搭上,哪比得了兄弟們在長安快活,等近一陣忙完,大夥一道樂一樂。”

衛孜自詡風流,比起牌戲更好風月,也酸溜溜道,“前日南曲的商娘子屈尊降貴,主動尋我說話,你們猜怎麽著,她聽說陸九回來又沒見著人,問我是不是有新歡了!連花魁也栽在他手上,還能不多請幾頓?”

眾人艷羨的起哄,陸九郎嘴上笑罵,心有旁騖,聽得街面上人聲沸鬧,不覺心跳神移。

偏偏一幫紈絝輪流出牌,高祟將手扶在他肩頭說笑,陸九郎動彈不得,強抑著煩燥,不似平日一般留手,直殺得幾家面如土色。

高祟見他越贏越多,樂得眉花眼笑,趕開小廝親自端茶倒水。

最後劉駢扛不住,扯個由頭散了,外頭天已經暗了,街面的人也少了,高祟親熱的將陸九郎送上馬,殷殷約了下次聚樂。

陸九郎贏得毫無快意,壓著一肚子火,轉頭打馬回府,進門也不顧新買的仆役迎候,直接進了後院的樓閣。

閣內一片幽暗,陸九郎從雕窗望去,隔鄰的韓宅盡收眼底,那邊人聲雜鬧,已經迎來了新的主人,仆役正忙碌的整理箱籠。

內眷所居的小樓燃起燈火,窗扉並未開啟,卻有一個纖長的影子投在窗上,形廓秀美,身姿輕盈,一舉一動無不熟悉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