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蒙垢辱

◎公主這是記恨樂遊原的三箭,刻意來出氣了。◎

韓平策既然承了節度使之位,此行的目的已成,韓明錚不必再留於長安,遂上書求歸。

宮妃們給韓明錚教了一段時日的弓馬,聽說她不久將返,各送了賜賞,韓明錚逐一致謝,出來在宮門處遇上了沈銘。

沈銘雖是遭拒,依然極有風度,看到上書特意在此等候,“大約何時動身?”

韓明錚視他如友,溫和而答,“等禦批下來就走。”

沈銘禁不住挽留,“何不待中秋以後?壽昌節宮中有盛宴,之後還要去驪山行宮秋獵,諸多精彩,錯過了委實可惜。”

韓明錚輕淺一笑,“長安繁華無盡,看得再多,終是要歸去的。”

一群禁軍策馬而來,領頭的正是陸九郎,宮門處的官員紛紛避讓,話語聲也低了。

丁良一倒,大皇子一黨受到重創,五皇子聲勢陡漲,眾臣自然看得出勢頭,這位陸將軍近期聲威赫赫,七日連抄十八家,令人畏懼又不敢不逢迎,成了公卿宴上的紅人。

陸九郎再炙手可熱,與韓明錚無關,她轉開了視線。

陸九郎領著部屬擦身而過,面上毫無表情,兩下皆如未見。

沈銘等一群人馬奔過,再度提起話語,“南院宣徽使賀大人之子成婚,同日還有兵部聶尚書的祖母大壽,韓家怎麽安排?”

兩家重臣恰在同一天舉宴,都少不了應酬,韓明錚道,“二哥去賀家,我去聶家。”

沈銘莞爾,“家父與我亦是如此,聽說聶家景致不錯,有株數百年的古桂,值得一觀。”

誠如沈銘所言,聶家是長安大家,池林修美,巒石當窗,極盡巧匠之思。百年的古桂正當花盛枝頭,此地的宴地就設在樹下,風過處金桂似雨,滿庭濃香,令人不飲而醉。

韓明錚問候過老壽星,隨即遇上沈銘,二人被引入宴席,相鄰落坐。

風景一等的清雅,但主人是個正經刻板的性子,連舉宴也講究規矩,樂曲大雅淡音,歌舞簡正端莊,絕無半分歡趣。

因聶尚書主持和談,達枷王子也來隨了禮,他見了尋韓明錚又想尋釁,然而宴席遲遲未開,不好上去灌酒,只有百無聊賴的看歌舞。

韓明錚正聽沈銘說些散淡的趣事,就見陸九郎也到了席上。

天子下詔,著禁軍將領王實接任左軍統領,陸九郎調入左軍為將軍,拔為從三品。王實雖是宦官,素來老實謹慎,陸九郎卻是手段淩厲,任誰都能看出,左軍已經形同在五皇子掌中。

陸九郎此次甫一露面,已有許多官員示好逢迎,他紫衣錦襕,金冠玉帶,眉眼鷙銳,談笑之間風流桀驁,將眾多世家子弟壓得黯淡無光,新貴的氣勢迫人。

沈銘縱是不看好,也得承認此人確實有非凡之處,待他收回目光,發覺韓明錚一直未擡眼,凝著案上散落的桂花,不知怎的道,“據說陸將軍曾是韓小姐的副將,蒙過親授?”

韓明錚靜了一刹,敷衍道,“是任過半年,軍中的後起總要指點幾式,算不上什麽。”

沈銘明知逾越,還是忍不住問,“他既然在赤火軍數年,為何韓大人一過世就離開了?”

韓明錚仍未擡眼,話語輕淡,“當時戰事不利,他大約受了些委屈,時過境遷無謂再提,陸將軍自有他的取舍。”

然而沈銘已動了疑念,沉吟片刻,忽道,“你發上落了飛蟲。”

韓明錚見他擡手要幫忙撣開,就未避讓,微微低下頭。

沈銘狀似親昵的一撫她的發髻,果然見陸九郎望來,目光森銳,敵意一閃即隱。

沈銘也是男人,如此還有什麽猜不透,一刹那心思百轉,恍然明白了許多。

就在此時,禮侍唱道榮樂公主來賀,滿園賓客無不訝然。

榮樂公主遭禁已有一段時日,解禁不算出奇,奇的是以這位公主的性情,居然肯來聶府這般無趣的壽宴。

聶尚書顯然也未料想,他與夫人恭敬而迎,將公主請到了上首。

榮樂公主此次盛妝而來,一襲裙裳華麗無比,萬千金珠綴壓蓬軟的赤羽,奇巧而炫美,宛如神女的天衣,不知耗盡多少匠人的心血,不過她的神情倨傲淩人,宴上的女眷望而生畏,哪敢與之言語。

聶夫人只得硬著頭皮奉承,“殿下今日美如仙娥,華裙當世無雙。”

榮樂公主似笑非笑,紆尊降貴般道,“你可知這是什麽羽毛?”

聶夫人滿面堆笑,“正要請教公主,不知出自何種異鳥。”

榮樂公主對著滿園賓客,話語嘲弄分明,“是西地的一種山雞,羽毛像鳳凰,叫聲像鳳凰,卻生得低賤,喜愛炫弄,也只配拔了尾羽做裙裳,當無趣的點綴罷了。”

這一番話含沙射影,底下的賓客怎會聽不出,氣氛驟然而凝,人們不覺望向了韓明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