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長相望

◎敢對將軍毛手毛腳,陸九當年都沒這份膽!◎

聯軍大捷,涼州克復,消息經快馬飛遞長安。

天子歡喜如狂,當朝為之落淚,百官沸議如潮,都有些難以置信,這一役打通了近百年與西域的隔阻,徹底將虎狼般的蕃人驅出了中原之地。

李睿英昂的陳述戰績,受到了熱烈的嘉贊,正是他將陸九郎調去天德城,又力排眾議的推動撥餉,才有了這場奇跡的大捷。

五皇子如此的明睿善斷,眼光獨到,行事果決;而大皇子李涪除了為天子祈福念經,政事上一無所為,還曾在宮中暗算猛將,何其狹隘短視,兩相對照,許多擁長的臣子都生出了動搖。

陸九郎之名再一次傳遍長安,去年的搏獅一事又給提起,再度為街巷所熱議,這只蒼狼已然成了傳奇,連花魁投毒一案也被重新翻起,據說是想暗殺蒼狼而未果,意指何人不言自明。

南曲的楚翩翩聽說了不少,研墨時忍不住問,“公子前次說有隱情,商娘子真是受人指使?”

沈銘正在書寫香方,聞言筆下一頓,只道,“有些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楚翩翩當然明白,實在難禁好奇,回想商青青對陸九郎的癡戀,的確有不少異處,喃喃道,“看來陸將軍在長安委實兇險,放到邊疆才合了大用。”

沈銘不語,陸九郎若是留下,兇險的就成了李涪,所以才處心積慮的除去,偏偏才逐出長安又立了大功,還襯得李睿成了不世英主。

楚翩翩研完墨,喚侍女端水凈手,兩三聲無人回應,她不悅的尋了出去。

沈銘也未在意,運筆繼續抄錄,待楚翩翩歸來,神情已然大異。

沈銘隨口一問,“怎麽了?”

楚翩翩似神魂不屬,半晌才道,“沁沁沒了,幾個相好的姐妹在湊喪葬銀子,錢嬤嬤送她去的時候還說攀了高枝,以後有的是好日子,不到半年就——”

沈銘明白過來,錢嬤嬤是坊間出名的鴇母,極會栽養美人,這位沁沁大約送去了哪個高門,曾為眾女所羨,卻意外的香消玉殞了。

他勸了一句,“世事難料,你也不用過於傷心。”

楚翩翩低眸不語,忽而落下淚來。

沈銘一詫,未想到她如此傷慟,暫擱了筆墨,給她遞上一方絲帕,“是生了急病?”

楚翩翩觸動同類之情,顫聲道,“報的是病歿,衣衫下全是傷,給人淩虐而死的。”

沈銘生出微憫,“銀子我替你出了,葬儀厚些,余下的給她的家人。”

楚翩翩垂淚道,“多謝公子,我實在想不通,沁沁是姐妹中琵琶最好,性子最軟的,怎麽竟這樣沒了,大皇子府竟是如此險惡之地。”

沈銘一愕,心下微沉,大皇子近日笑顏如常,當眾對李睿贊譽有加,府內卻擡出受盡淩虐的美人,如此暴戾怨毒,將來一旦成為人君,該是何等的可怕。

楚翩翩雖是難過,也清楚貴人是來尋歡的,絕不願聽見這些,她極力扮出歡顏,“我們這等微賤之人命如浮燈,朝明暮滅,算不得什麽,是我累了公子的心情,這就去烹茶。”

沈銘瞧著她掩袖收淚,眉忍悲意,姿態優美的洗盞,忽然動了憐意,“翩翩,替你贖身可好?”

楚翩翩一個沒持住,瓷盞摔得粉碎,卻忘了收拾,惶然回望過來。

沈銘此前從未想過,思了片刻道,“脫籍雖難,費些時日與手段也能辦下來,我會在外頭置個宅子,假如將來續娶,夫人容不下,也會給你尋個去處,不讓你飄零無依,你可願意?”

楚翩翩宛如天降綸音,珠淚雙垂,撲住他的膝,“公子——沈郎!——我好歡喜!”

沙州街頭熙熙攘攘,商旅如織,比去年更繁盛。

涼州大勝,朝廷給予了極大的嘉賞,韓平策受封南陽郡公,兼涼州節度使,十一州賀客無數,韓家一掃方家叛亂帶來的低迷,重新樹立了聲威。

塔蘭的酒肆生意紅火,正忙得不可開交,突然後廂傳出消息,女兒不見了。

小丫頭正是愛亂走的時候,塔蘭在酒肆尋了一圈未見,奔去街上張望,正當心急火燎,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將女兒送了回來。

男人前額微禿,笑容和氣,“娘子留神,街面人雜,小囡跑丟就不好了。”

塔蘭見女兒嘴裏還含著一根糖棒,知是對方好意,連聲致謝。

男人謙和的回道,“何必客氣,都是一街商戶,以後還要娘子多照應。”

塔蘭好奇的問了幾句,原來對方姓紀,也是個掌櫃,在隔壁開了家炒貨鋪,不禁好奇,“你的口音不像河西人,哪裏來的?”

紀掌櫃大概走過不少地方,頗會攀談,“關內的,聽說沙州賺錢容易就來了,對城內還不大熟悉,不知此地經營可需要打點?”

人家殷殷請教,塔蘭自要多說幾句,“不用,街上有巡衛管束,不許強索強賣,逢了鬧事喚一聲就過來規制,不過街上賣炒貨的多,你這新開的未必好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