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去見你

一門之隔。

陸京燃並不知道, 雪煙已經醒了,迷迷糊糊出客廳時,不小心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大半。

雪煙沉默站著, 沒敢聽完那些難聽的話, 轉過身,平靜地回了臥室。

心裏沒有波瀾, 那是不可能的。

雪煙有點難受。

這些天, 她刻意沒去想這些事,但也知道, 不僅是他父親, 別人也不太支持。

魏明知和尹星宇雖然不說, 但眼底也總是暗含擔憂, 對他們並不看好。

她自己也不太有信心,但大概是太喜歡他了,也厭倦了一個人的生活, 竟然妄想他能陪在她身邊。

想著能相擁著看明年的初雪,明年的陽光,明年的火焰蘭,讓時間把情話慢慢熬得更溫柔纏綿些。

但她知道的。

她和陸京燃在一起, 必然不會走得很順的。

就算沒有那些事, 他們之間也有著深淵般的鴻溝, 怎麽跨都跨不過去的。

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

……

送走了血脈相連的瘟神, 陸京燃輕輕地關上門。

他走到主臥門前, 輕敲了幾下, 沒回應,雪煙也許還在睡著。

陸京燃還是不放心, 將門打開,目光向內延伸,靜靜地看了進去。

雪煙躺在床上,卷著被子,睡得正香。

還好。

剛才那番話,她沒有聽見,要不然,又得偷偷哭鼻子了。

陸京燃松了口氣,再度掩上門。

雪煙這才睜開眼,視野黑漆漆的,一縷月光卷進來,勉強撥開了黑暗。

她手腳冰涼,思緒浮遊,胸口也有點悶,但非常奇怪的是,她並沒有想象中害怕。

雪煙擡起手腕,右手蹭了蹭,微凸,是刺青的紋理。

日子過了一陣了,傷口卻像沒結痂似的,摸上去刺撓,有點疼。

但心裏是甜的。

降伏其心。

雪煙心裏念著這兩字,想起古元青之前的話,還有陸京燃今天抱著她說的那些話。

——“陸京燃愛你,並不是恩賜,是因為你很好。”

——“你很好,在我眼裏,沒有人比你更珍貴。”

——“聽我說,愛很幹凈,不會弄臟誰。”

忽然間,像一道光劈開她胸口的郁氣。

就像余華在《第七日》寫的,一直以來,她在情感上的愚鈍就像是門窗緊閉的屋子。

雖然愛情的腳步在屋前走過來又走過去,她也聽到了,可是她覺得那是路過的腳步,那是走向別人的腳步。

直到有一天,這個腳步停留在這裏,然後門鈴響了。

是他來了。

他輕易看穿了她的迷茫,她的渴望,她的病,別人不懂,是因為沒病過。

但他理解這種抑郁患者的自傷,其實是來自善良本性的自我譴責。

他不認為她軟弱。

很多人不知道,自以為“矯情”、“犯作”、“有病”的評價,疊加起來的傷害,惡語六月寒,輕易就能讓人舍命。

卑從骨中生,萬般不如人。

她一直溺在水裏,是他讓她鼓起勇氣,向岸邊靠近。

他不像任何人。

許多人在愛的梯山航海中半途而廢,而他在她墜落懸崖時,也會堅定不移地伸手拽住她。

有股莫名的勇氣驀然從心頭湧起,燒到鼎沸,手腳漸暖,一切都清朗起來。

雪煙猛地坐起來,下床打開了門。

客廳一燈雪亮,窗開著,有風吹來,吹進路燈的溫柔。

霓虹倒映在窗戶和地板上,光影分割,上下翻騰著,在室內搏殺得格外熱烈。

他散漫坐在窗台,穿著家居服,長腿垂著,輕輕左右晃蕩,低著頭,微耷眼皮。

修長的雙手拆卸著無人機,有微響,動作利落,渾身壓不住的恣意不羈。

庭院激湧澎湃的噴泉,嘩嘩作響,像遠距離也能生猛地濺在窗上,混著月色,把他整個人都染得通體透明。

像掛在窗台的月亮。

像察覺到無聲的注視,他擡起頭來,皺起眉來,“你一直沒睡?”

雪煙走過去,“睡了。”

他神色微松,眉也散開來,“怎麽醒了?”

“睡飽啦。”

“嗯。”

他沒再搭理她,繼續拆完無人機,停下,盯著裏面的零件,目光專注,神色若有所思。

雪煙問:“你在研究零件和構造嗎?”

這款她在廣告看到過,德國某品牌最新款的產品,設計精致,通體黢黑,透著冰冷鋒利的寒光。

好貴的。

他說拆就給拆了。

“嗯。”陸京燃抽不出空,怕她無聊,又說:“乖,你去玩遊戲?”

這是打發她的意思。

雪煙嘟了下嘴:“團隊還沒組建,你就這麽忙了。”

他微頓,聽出言外之意,目光含了點笑意,“少瞎扣罪名,小公主有吩咐就直說。”

她向他伸出雙手,軟聲撒嬌:“抱抱我。”

陸京燃沒有猶豫,將無人機掃到邊上,彎腰單手攬住細腰,用力時胳膊肌肉微繃,輕易將她抱上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