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去見你

一年前, 雪煙從未想過自己會和他發展成這個關系。

遇到陸京燃時,他們水火不容,相看兩厭, 她只想不要再招惹到他, 躲他躲得遠遠的,想遠離所有她招架不住的流言蜚語。

顛沛流離的經歷, 讓她習慣性求穩。

她可以沉默地做一個影子, 不被任何人看到也沒關系。

畢竟,她害怕任何變動, 害怕手上擁有的稀少的東西, 也會轉眼隕滅, 她荒瘠的生活再也承受不起跌宕起伏的刺激了。

陸京燃壞透了, 野蠻囂張,不近人情,是她下意識會避之不及的人。

但他也沒壞心眼。

他就是這麽個人, 冷得沒將任何東西看在眼裏。

可陰差陽錯,他們糾纏在一起了。

雪煙沒放在心上,只當他心血來潮,很快會過去的, 一切會歸於平靜。

哪怕知道他不喜歡她, 以為他接近她只是為了玩弄她, 利用她,她都可以故作不在意, 狠心地切斷一切聯系。

雪煙忙於眼前的生存, 沒空計較這些疼痛, 只想順利考上大學,找一份平平穩穩的工作, 遠離這個城市的是是非非。

這樣,她的靈魂就能喘口氣了。

可老天爺沒給她這個機會。

當雪煙從病床醒來那瞬間,喉嚨因為洗胃細密地刺痛,渾身的骨骼和肌肉都散了架似的。

左手腕那道結了很多年的疤,突然無法抑制地,活生生地疼痛起來。

像又被剜了一塊爛肉來。

雪煙雙手握拳,用力攥緊著潔白的床單,在沉默冰冷的病房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望著守在她身旁,趴在床邊熟睡的少年英俊的側臉,滾燙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你為什麽……要救我呢?”

她覺得疼。

覺得委屈。

覺得無法理解。

反正在這人間活得不快樂,不滿意,就當大夢一場,釋然一笑也就回去了。

可他拼命將她留了下來。

這些她拼命抑制的情緒,在那一瞬間,根本招架不住,愈演愈烈地攻陷她的頭顱。

是一種茫然無措的心情,對未來毫無把握的絕望感,連思想都是潮濕發黴的。

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那一天,是他們過去糾纏的結尾,也是他們感情新生的開端,充滿了遺憾,也飽含著希望,充斥著暴烈,也有無盡的溫柔。

她等了好多好多年。

終於等到這麽一個人,給她轟轟烈烈的溫柔,至死都傾心偏愛她。

只有她才了解,他為她闖過多少座城,踏過多少小鎮,穿過多少窄弄,在陌生的異國他鄉裏咽下多少苦頭和寂寞。

萬水千山的雲和月,瀟瀟滂沱的凍雨,暴虐的風沙和白茫茫的濃霧沃雪,銜著他腳下忙碌震蕩的灰塵,這些全是他愛她的證據。

他總是橫沖直撞來見她,懷著滿腔難捱的思念。

沒有人會比他更愛她。

雪煙眼眶一紅,目光定定地盯著他,喉嚨幹澀,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雪煙,我現在……”陸京燃臉半逆著光,下頜線鋒利,眼神漆黑,聲音小心翼翼的:“配得上了你了嗎?”

雪煙回過神來,嘴巴張了張,剛要說話,就聽見門外傳來抱怨的聲音,似乎在和人講電話,“我這一路上沒看見少爺,陸總非讓我過來逮人,說那姑娘今天畢業,少爺死了也會爬回來的,對,我現在西德公館門口……”

同時有腳步聲在步步逼近。

兩人俱是一驚。

雪煙握住他的手,立刻將他拉了起來,“我有個問題問你。”

陸京燃轉頭,勾唇笑了下,“剛讓你問不問,都這節骨眼了,你還要問什麽?”

在一片混沌的心跳聲中,雪煙側頭,直直撞上他的眼,輕聲問:“男朋友,你要帶我私奔嗎?”

陸京燃微怔,眼眸漸漸亮了起來。

他反握回她的手,嘴角掛著痞氣的笑,“那可得跟緊我了。”

雪煙呼吸急促,輕輕點了下頭,兩人交握的手心漸漸潮濕,同時傳來解鎖的聲音。

就在門開那一瞬間,陸京燃沉聲:“跑!”

像陣風似的,雪煙被他拽著往前跑,耳邊卷過呼嘯的風,只覺得自己像個跌宕起伏的風箏。

來人一身西裝,斯文儒雅,等兩人撞過肩膀時,瞪大了眼睛,轉身立刻開始追,“少爺,你總算回休港了,陸總想要見你,你等……”

聲音被風吹散,聽不太清晰。

雪煙心臟狂跳,腳步落後他一些,只能盯著他寬闊修長的背影,幹澀著喉嚨問:“你爸好像想見你,跑沒關系嗎?”

“不是你要私奔的?”陸京燃回頭看她,笑了下,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不怕,老爺子想逮我回去看老人家而已。”

雪煙猜測道:“你爺爺奶奶?”

陸京燃點頭,老實道:“對,我好一陣子沒回去了。”

陸京燃顯然對這一片很熟,拽著她七拐八拐,沒兩下就把常年坐辦公室的精英秘書給甩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