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玉殞天香樓、怒逐白頭翁

卻說驟聞雲板傳喪音,楊氏嚇的是魂不附體。

蓋因真要有哪個主子死於非命,她這上夜婦人裏的小管事,必是要被召見盤問的。

可她今天晚上的所作所為,又怎經得起仔細盤問?

直到從那暖閣裏出來,攔下個巡夜的姐妹一打聽,這才知是虛驚一場。

卻原來那雲板所傳喪訊,並非是這府上的主子,而是寧國府的蓉大奶奶。

現如今自賈赦、賈政以下,老爺太太、哥兒姑娘,大多都趕去了東府那邊兒,這府裏一時間反倒沒人管了。

雖則如此,到底是受了驚嚇。

二人遂議定改日再論正事。

來順摸黑回去,如何哄騙自家老子;楊氏早上回去,如何剝皮似的搓洗,且先都不提。

單說司棋二更過半【晚上十點】,陪著賈迎春回到家中,又伺候著迎春洗漱安歇了。

這才命小丫鬟打了熱水,泡著腳歪在春凳上閉目養神。

“司棋姐。”

半夢半醒間,就覺有人用手環住了自己腰間。

“不成!”

她嬌呼一聲,左手掩住胸口,右手護住關竅,待要掙紮起身,四肢百骸卻俱都軟成了一鍋粥。

勉強扭了幾扭,說是掙紮,實則琵琶半掩欲拒還迎。

“姐姐這是怎得了?”

這是耳邊傳來繡橘關切的嗓音,司棋這才從異樣情緒中徹底清醒過來。

她紅頭脹臉的掙開了繡橘的環抱,沒好氣道:“這大晚上的,你弄什麽鬼?!”

“我怎得了?”

繡橘無辜的看著她,委屈道:“我是瞧你倦了,才想扶你回屋歇一會的。”

司棋這才發現,自己腳下的木盆已經被挪到了一旁,連腳都被擦幹了,又套上了一雙素錦的襪子。

她知是錯怪了繡橘,可心下羞惱未退,實在說不出服軟的話,便悶聲道:“回屋也睡不踏實,還是你去歇著吧,我守著姑娘就成。”

“姐姐這到底是怎得了?”

繡橘卻不肯走,仔細端詳著司棋道:“說是病了一場,面色瞧著倒是極滋潤的,可……”

“什麽滋潤!”

聽到這‘滋潤’二字,司棋臉上剛褪去紅潮,登時又渲染到了耳朵根兒。

起身跺腳道:“這大半夜的,倒聽你在這裏胡說八道——你要實在不想睡,那我就去……”

正說著,忽聽二門外傳事雲板連叩四聲,兩人都知道是喪訊,不由齊齊變了顏色。

司棋忙命繡橘出去打探,又上前喚醒了迎春。

這邊剛披掛到一半,就聽外面傳話,說是東府的蓉大奶奶沒了。

司棋心下這才松了口氣。

也不再急著催迎春趕緊出去,而是仔仔細細幫她打理整齊。

想到這二姑娘素日裏的木訥,司棋又悄悄命人尋了些生姜來,切成了片,囑咐賈迎春攜在袖中,若有該哭又哭不出來的場合,就拿這姜片應一下急。

布置妥當,司棋、繡橘這才帶著小丫鬟們,先將賈迎春送至邢夫人處,又陪著她匯合了二房眾人。

浩浩蕩蕩百十個婦人,乘車的乘車、坐轎的坐轎,愣是用了兩刻鐘才趕到隔壁寧國府內。

只見那寧國府大門洞開,兩邊燈籠照如白晝,亂烘烘人來人往,裏面哭聲搖山振嶽。

眾人被迎入府內,原該是尤氏出面招待,可管事婦人卻推說自家奶奶犯了舊疾,此時已經睡下了。

這卻有些奇了。

先前因榮國府唱封箱堂會,尤氏也去湊了熱鬧,那時她與王熙鳳說說笑笑好不歡快,怎得剛回府個把時辰,就病的起不來了?

眾人心下都存著疑惑,但畢竟不好多問別人的家事。

故此只關切了幾句,就在賈薔的引領下,到了一間單獨的花廳當中。

這邊兒王夫人剛揮退賈薔,外面便又有各路親眷陸續趕到,一時王夫人、邢夫人倒成了此地的主母,被各路婦人眾星捧月。

眼見天邊露白,賈寶玉又尋了過來,那三姑六婆忙圍上去好一通猛誇。

司棋最見不得這等逢迎拍馬的,於是借故攏了外套去院裏透氣。

誰想正在廊下和晴雯閑話家常,忽然間前院就亂了營,遠遠的便能聽到賈珍在靈堂裏喊打喊殺。

不多時平兒也自屋裏出來,詢問外面究竟出了什麽亂子。

司棋本就好奇,又仗著早已裹了裙襖,便主動請纓前去探聽。

到了外面院裏一掃聽,才知是賈珍不知為何,非要殺了家中的老仆做祭。

多虧了賈政及時趕到,劈頭蓋臉一通呵斥,才終於熄了賈珍的殺心。

不過他還是憤然下令,將那老仆焦大亂棍打出了寧國府。

這還不算,賈珍隨即又在哪靈堂前嚎啕痛哭,滿口‘心’啊、‘肝’啊的,直襯的賈蓉這正牌子夫婿,恍若個無心無淚的鐵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