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熙鳳弄權鐵檻寺、來順夜訪饅頭庵

卻說來順懲治了周福、賈芹兩個,此後幾日又專撿些細碎差事,磋磨那出首檢舉之人。

三番五次下來,暗中參與這‘以夷制夷’一局的寧府豪奴們,哪還不知事情已經敗露了?

由是,愈發不敢再招惹來順。

沒幾日,裏面王熙鳳也發作了一番,將個遲到的家仆好一通打,又罰了那人的月例銀子。

至此,寧國府上下噤若寒蟬,再無敢偷奸耍滑的。

個個都想著先忍過這一時的酷烈,等發完了喪之後,再恣意的快活也不遲。

卻說這裏外裏一耽擱,轉眼就到了發喪的正日子。

來順雖因此交卸了差事,可還是得陪著那發喪的隊伍,趕奔城外的鐵檻寺停靈下葬。

聞訊趕來的朝中官眷,再加上各路親朋好友,林林總總足湊了百十頂大小轎子,數不勝數的馬車!

彼時八公中另外六公皆有子弟到場,四家王府也各自設有祭棚。

等那延綿三四裏的大殯,浩浩蕩蕩銀山壓地一般出了寧國府,又得了北靜王水溶親來送行的恩遇。

說是四王八公,可現下真正還有王公爵位在身的,也只這水溶一人了。

故此他這竟親自在路邊設祭,登時驚的賈赦、賈政、賈珍幾個齊望拜見。

連那送葬的隊伍經過水溶的大轎時,也都偃旗息鼓斂去了悲聲,以示對北靜王的尊敬。

等到了城外鐵檻寺內,種種哀榮自不必多提。

卻說來順跟著自家老子跑前跑後,直忙到入夜時分才得了空閑。

而這一閑下來,他就想起這發喪期間,貌似還有一樁風月事——好像是那秦鐘和個尼姑勾勾搭搭的,又有賈寶玉摻和其中。

他們具體是三人行,還是各自單飛,來順一時卻記不得了。

但想著既然和賈寶玉有關,或許可以趁機拿這二世祖一個把柄,日後不拘是圖謀茗煙,還是弄別的什麽勾當,總會方便許多。

於是來順就一路掃聽著,尋到了水月庵左近。

可到了地方,卻發現這尼姑庵竟頗有些規模,他無頭蒼蠅似的繞了兩圈,卻哪知道寶玉、秦鐘偷情的所在,究竟坐落何處?

一時正欲掃興而歸。

不想恰巧撞見平兒出來送客,早被她看在眼裏、喊在口中。

來順見已經露了行藏,也只得硬著頭皮上前見禮。

“你來這邊作甚?”

平兒卻忙扯著他轉過了墻角,呵斥道:“這邊兒不是尼姑便是女客,萬一沖撞了哪個豈不要命?”

“姐姐有所不知。”

來順急忙狡辯:“我在會芳園把人都得罪狠了,現如今交卸完差事沒了轄制,怎麽敢和他們睡在一處?所以就在這附近胡亂逛一逛,沒想到就撞見姐姐了。”

平兒嘴裏訓道:“偏你要逞能!她是主子,旁人奈何不得,你卻又是個什麽位份的?在這荒郊野外的,只怕被人打了黑槍,都不知該找誰哭去!”

說是這麽說,她轉過臉卻又尋了小丫鬟,把來順安排在偏殿客房內安歇,又使人拿了點心茶水予他,這才千叮嚀萬囑咐的去了。

來順混入這水月庵,原本是想趁機拿住賈寶玉的短處,可平兒這般情真意切的,倒不好連累她吃了掛落。

猶豫再三,終究沒有出門亂闖,只合衣睡在了屋內。

半夢半醒之際,卻聽得外面有人輕輕叩門。

來順還以為是平兒又有什麽交代,於是忙披了外套推門出去,豈料那月色朦朧下,卻是璜大奶奶當面。

這璜大奶奶笑的極是親切,托舉著一只食盒道:“方才平兒姑娘領你進來時,可巧就被我瞧見了——這廟裏都是素齋,來管事怕是吃不慣吧?正好我帶了些酒菜來,且分些給你嘗嘗。”

說著,硬是把那食盒塞到了來順手上。

這十多日裏,她也不是頭回來獻殷勤了,來順約莫也猜出了她的心思。

可自個脫籍的事兒還煩不過來呢,哪有閑心幫旁人牽線搭橋、開拓財路?

故此都只是隨口敷衍罷了。

不想到了這水月庵中,璜大奶奶竟又找上門來。

“多承好意了。”

來順接過她手上的食盒,正想著來個錢貨兩訖,免得被繼續糾纏,卻忽的想起一事來,於是忙問:“我聽說當初鬧學堂的金榮,是大奶奶的侄兒?”

金氏臉上的笑容就是一僵,只當是來順翻起了舊賬。

可轉念一想,自家侄子才是受害者,來順這加害人倒翻的什麽舊賬?

正狐疑呢,又聽來順道:“方才我見秦鐘跟個小尼姑摟摟抱抱的,瞧著倒不像是要做什麽好事——可惜我是男兒身,又不似人家得了特許,可以在這水月庵裏走動,否則少不得要追上去瞧個稀罕。”

一聽這話,金氏心下登時就活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