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虎口奪食

卻說十九這日上午。

賈迎春獨自在屋裏捧著那本《太上感應篇》,心神卻全然沒在書上,目光止不住的往外間瞟,兩只銀元寶似的耳朵也是一顫一顫的,直恨不能長出千裏眼順風耳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見門簾一挑,繡橘手捧著帕子從外間走了進來。

賈迎春連忙裝作正沉浸在書中的樣子,看都不去看繡橘一眼。

繡橘徑自上前將那帕子攤開在茶幾上,卻見裏面裹的原是個二十兩的銀錠,只聽她嘴裏道:“上回遇見司棋姐姐,我隨口抱怨了幾句新來的媽媽刻薄,不想司棋姐姐就上了心,回去和邢姑娘說了——這不,邢姑娘就打發她送了二十兩銀子來,讓我拿去打典一番。”

說著,把那銀子往迎春面前推了推,又補充道:“邢姑娘特意交代了,往後再有什麽事情都別瞞著她,免得姑娘有冤無處訴。”

卻原來方才外間,是司棋在和繡橘說話。

迎春的目光從書上轉移到銀錠上,想起當初自己對邢岫煙的態度,也不得不承認這位沒有血緣關系的表妹,當真是個大度寬仁的。

可這依舊消弭不了她心頭的郁結!

焦家如今愈發興旺,連邢岫煙一個姨娘都有這般排場,且聽說因她有了身孕,上上下下都視若珍寶,焦順為了陪她解悶取樂,還專門弄了一副牌戲……

這些原該都是自己的!

越是聽繡橘對邢岫煙交口稱贊、滿腹艷羨,迎春心裏就越是堵得慌,偏以她忍氣吞聲的性子,又不敢也無處宣泄出來,只能在心底持續郁積著。

“二姐姐、二姐姐!”

這時外面突然又跑進個人來,卻竟是在府裏人憎狗嫌的賈環,就見他舉著一吊錢興奮道:“二嫂子給了一吊錢,讓我來姐姐這裏消遣消遣——骰子呢?快把骰子拿出來,咱們……咦,這是哪來的銀子?”

見賈環盯著桌上的銀子,繡橘忙撿起來攏在袖子裏,同時嗤鼻道:“凈胡說!二奶奶好端端的,怎麽會拿錢給你賭骰子?”

迎春雖未開口,卻也是皺著眉頭打量賈環。

賈環原不想說,可看這主仆兩個都不信,也只好掐頭去尾的說明了緣故。

卻原來這廝先前在寶釵屋裏和鶯兒耍錢,連輸了一二百文就急了,睜著眼睛把三點說成是六點,為此和鶯兒鬧了起來,又被恰好趕到的賈寶玉趕回了家。

趙姨娘因見他一臉沮喪的樣子,就知道又是在外面受了‘欺負’,便扭著他的耳朵追問究竟,他卻說是鶯兒耍賴,寶玉又偏心趕了自己出來。

趙姨娘便啐道:“誰叫你上高台攀去了?下流沒臉的東西!哪裏玩不得,誰叫你跑去薛家自討沒趣的?!”

正說著,可巧鳳姐在窗外過,把趙姨娘這些話都聽在耳內,於是隔窗呵斥:“大正月裏鬧什麽?環兄弟小孩子家,即便是錯了,你只管教導他就是了,偏說這些渾話作什麽?!他是主子,不學好橫豎有人教導他,與你有什麽相幹!環兄弟快出來,跟我玩去。”

賈環素日怕鳳姐比怕王夫人更甚,聽見是鳳姐叫他,忙唯唯諾諾的出來,趙姨娘在裏面也不敢做聲。

因昨兒和賈璉又鬧了一場,王熙鳳原就憋了一肚子悶氣,偏趙姨娘撞到了槍口上,於是堵著門好一通指桑罵槐:“你也是個沒氣性的!我時常說給你:愛同哪一個姐姐、妹妹、哥哥、嫂子玩,就同哪個玩——誰知你不聽我的話,反叫某些人教得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明明是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裏走,安著一肚子壞心,還只管怨人家偏心!”

隨後她問清楚賈環輸了多少,便讓拿一吊錢把他送到了迎春院裏。

這賈環也是個沒心肝的,興沖沖的拿了錢就把母親拋在腦後。

只余下趙姨娘在屋裏恨的五內俱焚,一時發泄不出來,便扯松了領子一鼓一鼓的生悶氣。

恰在這時賈政從外面進來,問道:“我昨兒放你屋裏的那幾件玩意兒呢?快找出來,我……你這是怎麽了?”

說到半截,賈政這才發現她正敞著懷,露出衣襟裏好生養的坡度,不由為之愕然。

趙姨娘忙笑著掩了衣襟,嫵媚道:“老爺昨兒忒也勇猛,我正琢磨要不要用些膏藥,免得留了痕跡。”

賈政老臉一紅,心下頗為得意,忍不住就想要吹噓一番。

只是白日裏到底不好調笑,便板著臉略過這話:“快把那幾件玩意兒找出來,我好讓人給寶玉送去。”

趙姨娘原本已經起身去翻找了,但聽說是給寶玉的,手上的動作就慢了下來,沒話找話的問:“我昨兒也忘問了,那東西是老爺從史家捎回來的,史家什麽時候開始擺弄這些了?”

“跟史家沒關系,那是暢卿在工部搜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