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七月二十【中】

眼見焦順用言語逼迫陳垨立誓之後,二話不說轉頭就回了大理寺,董恂和牛思源不由得面面相覷。

那陳垨以為自己方才的誓言,是為了學子們而立,但董恂和牛思源又怎會看不出來,焦順這是刻意在為工盟保駕護航?!

“這……”

牛思源咽了口唾沫,澀聲道:“難道咱們暗地裏做的那些事情,早就被老師知道了?”

董恂還只是單純的驚詫,他卻足稱的上是驚駭了。

因鎮國公府私生孫的身份,牛思源暗地裏頗有些自矜,雖還不至於俯視焦順,但也認為只要自己得了鎮國府的扶持,未必不能後來居上。

所以當初也正是牛思源力主要瞞著焦順暗中行事,誰成想焦順竟然早就……

該不會鎮國公府暗中推波助瀾的事情,也已經被他察覺到了吧?

“想這麽多做什麽!”

董恂亢奮的揮了揮拳頭,咧嘴道:“既然老師已經誆住了這陳禦史,接下來就是咱們大展拳腳的時候了!”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大不了等事情結束之後,咱們再去老師府上負荊請罪!”

牛思源依舊是心事重重,又擔心在董恂面前露了痕跡,於是便主動請纓去打探學子們的動向。

董恂則負責迎接陸續趕來的人手,並將他們分批安置在附近的巷子裏。

辰正【早上八點】。

以國子監和雲麓書院為首,近千名身著長衫的學子從四面八方匯聚,自什刹海街口喊著震天的號子,浩浩蕩蕩的殺奔大理寺而來。

當先幾名學子個個豐神俊朗,手提著長衫昂首闊步,時不時引導著眾人振臂高呼。

再往後,約百十人各自背著行囊書箱,裏面裝的卻不是筆墨紙硯四書五經,而是臨時籌措來的破靴子——明朝的‘破靴陣’是泛指士紳抱團對抗地方官,如今的學子穿鑿附會,卻是將丟靴子當成了必備的一環。

這些‘擲靴手’除了思想堅定之外,體格上也大有要求,個個生的身強體壯人高臂長。

但不論是前面器宇軒昂的,還是後面孔武有力的,都遠不及正當中一個倚著拐杖奮步向前的傷號,更能吸引路人的眼球——任誰瞧見此人一身繃帶,卻還鬥志昂揚咬牙向前的模樣,都不免為之動容。

連那幾個帶頭的學生領袖,也忍不住頻頻側目,心下暗罵這廝實在無恥,哪有身上傷的這麽重,還能與我等並駕齊驅不落分毫的道理?

但這不是拆台的場合,他們心裏面再怎麽鄙棄此人,也只能捏著鼻子與其同列。

這浩浩蕩蕩的聲勢,隔著一條街都遮掩不住,何況還有牛思源負責偵查情況?

待聽說來了有近千學子,光是背著靴子的就有百人之眾,董恂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為免事情提前泄露出去,工盟總共動員的人手也才兩百出頭,何況還要分出一半去各處進行宣傳,來跟學生們打擂台的勉強只有一百來人。

這將近一比十的差距……

牛思源見狀,擡手拍了拍董恂的肩膀,沉聲道:“老董,箭在弦上!”

“x的!”

董恂咬牙咒罵一聲,旋即振臂高呼:“扯旗,集合!”

遠遠聽著讀書人的號子,幾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工讀生早已按捺不住,一聽這話立刻從董恂身後搶出,將個紅底黑字的橫幅高高挑起。

卻只見上面寫著‘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幾個大字。

收到信號之後,埋伏在周遭的工讀生們也紛紛率眾聚集過來,因大多數都是受過訓練的糾察隊員,所以不一會兒功夫就排成了隊列。

董恂深吸了一口氣,昂首闊步的走到那橫幅正中,擡手指著上面的字大聲道:“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這句話出自《禮記》,意思是:在大道施行的時候,天下是人們所共有的!我等雖自稱工盟,卻不只是為了工人伸張,而是要為天下人求一個公道!”

話音剛落,就聽隊伍當中有人納悶道:“咱們不是要跟讀書人吵架罵街麽,這什麽會長說話咋也文縐縐的?他算不算讀書人?”

董恂惱怒的循聲望去,卻發現是幾個婦人正在隊伍當中指指點點,於是忙又若無其事的偏轉了目光。

為免沖突起來落人口實,工盟這邊兒肯定是要保持克制的,可太軟了也容易打擊己方的士氣,所以就專門動員了一批女將,個個都是粗聲大嗓牙尖嘴利,以一敵十不落下風的‘巾幗豪傑’。

想必那些讀書人再怎麽樣,也不好意思當眾和一群婦人計較吧?

只是董恂萬萬沒想到,這殺手鐧還沒用在正事兒上,就先誤傷了自己。

“二姑,你老快消停些,這到底還想不想讓你家狗蛋進學當官了?!”

雖然很快就有人出面制止了這些婦人,但董恂反復斟酌的演講稿,卻無論如何也念不下去了,幹脆把手一揮道:“走,讓那些酸丁瞧瞧,咱們工人也不是沒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