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重陽日【四】

對於焦順挺身而出義助薛家的做法,薛蟠自然是感激又欽佩。

但對於最終結果,薛大腦袋卻並不十分滿意。

怎麽也該讓梅家見見血才對。

最好是血流成河!

當然了,他終歸還是沒有沖進梅家滅人滿門的膽量,故此便又琢磨起了那二踢腳的法子。

原是想半夜動手的,不過身邊幾個親隨聽了他這主意,卻都擔心會被巡夜的撞破,於是就改在了黎明之前。

這天早上。

梅家後宅小廳裏,梅翰林衣冠不整的枯坐在椅子上,兩眼滿是密密麻麻的血絲。

他因告病在家消息閉塞,故此直到昨天傍晚時,才得知了早朝上的重大變故。

雖然不知道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麽,但隱約也能猜到這多半和自己那封彈劾折子脫不開幹系!

可是……

這明明被參劾的是那焦賊,卻怎麽最後被下獄、被圈禁的反倒是禮部尚書和左右侍郎?甚至還為此重開了昭獄?!

錯非年歲實在對不上,梅廣顏恐怕都要懷疑,那焦賊其實是皇帝養在外面的私生子了。

昨兒一整夜,他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踏實,生怕一閉眼一睜眼的功夫,就被龍禁衛抓去昭獄裏嚴刑拷打了——太祖朝昭獄之酷烈,可是直追明初的!

等到了五更天,他索性披了件外套起身,在外間客廳裏發起呆來。

說實話,他如今早已經後悔了。

若早知道皇帝寵信那焦順已經到了不辨是非的程度,自己又何苦去招惹他?

悄默聲把兒子的婚事辦好,說不定日後還能拐彎抹角借上那焦順的力呢。

現在可好……

“老爺。”

正悔不當初,耳邊就傳來了妻子關切的聲音。

梅廣顏偏頭看去,見妻子也披著件小褂從臥室走了出來,正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

“怎麽了?”

梅廣顏把臉一板,妻子知道體貼自然是好的,可他卻不想讓妻子看到自己這般軟弱無助的樣子。

“要不……”

梅夫人上前給丈夫斟了杯茶,柔聲勸道:“要不咱們暫且出京避一避吧,不拘是外放什麽官職,總好過在京城裏……”

“婦人之見”

梅廣顏拂袖打斷了她的話,起身大義凜然的道:“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現今朝中奸佞橫行,正是我輩讀書人奮起之時——這才剛遇挫折,就慌慌張張逃出京城,我梅廣顏卻成什麽人了?!”

見丈夫說的疾言厲色,梅夫人立刻低垂了頭頸不敢再勸。

梅廣顏這才又一身正氣的坐回了椅子上,同時心下卻是暗暗叫苦,若是在遞上那折子之前,自己或許還能設法出京避禍。

可如今連尚書侍郎都下了昭獄,自己這始作俑者再想脫身之外,哪有那麽容易?

不過這些事情就算告訴妻子也於事無補,還不如硬撐著自己偉光正的形象。

唉~

要是沒聽那陳垨的歪主意就好了,壞了名聲,最多也就是個丟官罷職,可如今趟了這潭渾水……

碰、碰碰碰、碰碰~

正憂愁不已,突然間就聽院子裏悶雷似的炸響,且是一聲接一聲,幾乎沒有半點停歇!

梅廣顏夫婦都被嚇了一跳,忙推開門探頭往外觀察,卻只見那晨曦中正劃過一條條灰白色的軌跡,然後又有一團團火焰在內院上空爆開,直震的人耳朵嗡嗡作響。

這大早上的,怎麽會有人在放炮仗?

還專往自己家裏放?

“不好!”

梅廣顏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梅夫人卻猛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大聲喊道:“這是沖著老太太屋裏去的!”

梅廣顏這才驚覺,也顧不得衣冠不整,躥出門外跌跌撞撞的就往老太太屋裏尋去。

果不其然,那些二踢腳的目標正是梅母的住處,等到梅廣顏趕到的時候,‘炮擊’已經停了,只留下滿地的碎紙殼。

“母親、母親?!”

梅廣顏大聲呼喊著,剛要往屋裏沖,忽就見門簾一挑,兩個丫鬟攙著老太太從屋裏出來,老太太還一臉滿意的點頭:“還行,這正月十五的炮仗比年上的強多了。”

旋即又問兒子:“什麽時候吃元宵?”

梅廣顏一時無語,心下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傳令府裏的管事立刻去查,到底是哪個無恥賊人所為。

這時梅夫人也緊跟著到了院裏,見婆婆並無大礙,丈夫又大張旗鼓要去拿賊,忙扯住他小聲建議道:“老爺不妨先差人去請大夫來。”

梅廣顏一想也是,雖然母親看上去並無大礙,但還是應該請大夫診治一下以防萬一的好。

於是就準備命人去請大夫。

只是還沒開口,就又被梅夫人給攔住了:“老爺,我的意思是,不如對外宣揚說是老太太被嚇得不輕,如今已經臥床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