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入夜【上】

直到回到家裏,梅廣顏仍然有些發懵。

他與焦順不說是勢不兩立,至少也是素有舊怨——雖然主要是他怨恨焦順和薛家,但當初退親時,他可也沒少拿焦順做由頭。

所以在梅廣顏看來,焦順肯定也是對自己心存敵意。

因此在聽說要被派去當監工時,他心中雖不情願,卻也覺得焦順刁難自己是合情合理的事兒。

可誰能想到緊接著,焦順就突然提出要來家裏吊唁?

若是在頭七之前,這還能說是往來應酬。

可自己明明都告訴他,葬禮早已經結束了,他還是執意要來補一份‘禮數’,這就實在有些讓人難以理解了?

示好?

可示好的法子多了,也沒必要非來這一出吧?

梅廣顏捋著胡須沉吟了許久,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直到妻子過來詢問可要布菜,他才發現已經到了正午時分。

起身略略活動了一下筋骨,梅廣顏隨口問道:“寶森呢?”

“老爺不是讓他去學院裏告假了嗎?既到了學院裏,肯定是要和幾個相熟的同窗聚一聚的。”

“喔。”

梅廣顏恍然頷首,又問:“前陣子靈堂裏撤下去的東西,都放在什麽地方了?”

梅老太的頭七已過,連棺材都封裝起來轉移到別處,等著啟程南下安葬,那靈堂自然也早就已經拆掉了。

但焦順既然要過來吊唁,多少總要布置一下。

“老爺怎麽問起這些?”

梅夫人有些不自在的偏轉了目光,道:“畢竟有些不吉利,那些不怎麽金貴就都直接處理掉了。”

其實真正的原因並非不吉利,而是梅夫人每次看到那些東西,都會想起在靈堂裏所承受的屈辱,所以只等頭七一過,便命人把相關的物件全都丟掉了。

“唉~”

梅翰林嘆了口氣,無奈道:“還不是那焦順,他聽說母親前陣子剛剛離世,非要來咱們府裏吊唁,我攔都攔……”

說到這裏,忽見妻子面色有異,不由詫異問:“怎麽了?”

“沒、沒怎麽。”

梅夫人忙裝出一副苦惱的樣子道:“他既要來吊唁,少不得要重新布置一下——牌位、白布什麽的都好說,母親的棺槨又該如何?”

“自然不能驚動母親!”

梅廣顏斬釘截鐵的道:“只略略布置一下就好,他執意要來是他的事,咱們若是曲意逢迎,傳出去像什麽話?”

梅夫人口中應‘是’,暗裏卻是愁苦不已,心道老爺說的倒輕巧,但自己有天大的把柄在那焦順手上,他若伺機不軌,自己除了曲意逢迎還能有什麽別的辦法?

梅夫人倒不是沒想過,到時候幹脆躲出去。

問題是這事兒也不是一錘子買賣,日後丈夫是要在那焦順手底下做官的,這次避開了,難保那焦順不會從別處找補,甚或是變本加厲……

所以思前想後,她最終還是選擇了消極等待。

……

臨近傍晚。

栓柱指揮著兩個衙役,小心翼翼的將一個大箱擡上了馬車,其中衙役因與栓柱熟悉,邊揉著手腕便半真半假的笑道:“胡爺,這裏面裝的什麽東西,死沉死沉的,該不會是這個吧?”

說著,比了個孔方兄的造型。

“嘁~”

胡栓柱嗤鼻一聲,道:“你眼裏除了錢還有別的沒?小爺實話告訴你,這裏面裝的是雷公電母還有鵝卵大的夜明珠!”

“胡爺您這就說笑了。”

那衙役還待再問,二門處就走出身著官袍的焦順,那衙役立刻矮了一截,躬著身子避退到了一旁。

栓柱則是連忙擺好了登車的木梯子,等焦順上了車,又抱起梯子小跑著繞到了前面。

不多時兩匹高頭大馬便踢踢踏踏出了工部西角門,沿著長街奔向了榮國府。

一路無話。

等到了家中,焦順先去見過了父母,又去東廂南屋裏逗弄了一會兒女兒,這才讓栓柱用三輪車拉著木箱子,去了大觀園裏赴宴。

以前但凡是來大觀園,他必是孤身一人,為的自然是那些不可明說的齷齪心思。

但這回焦順為了避免晚上發生連環追尾事件,硬是破了自己的規矩——為免惹人起疑,還特地從衙門裏捎了件新奇物件來,當做遮掩的由頭。

等到了藕香榭,賈政、賈寶玉父子早已經恭候多時,眼見他還特意帶了個大木箱來,且那木箱別無裝飾,看上去樸實無華,怎麽也不像是送禮的樣子,父子兩個不由得紛紛側目。

“焦大哥。”

寶玉雖不情不願,但這並不影響他發揮自己旺盛的好奇心:“這裏面裝的是什麽東西?”

焦順輕輕拍了拍那箱子笑道:“這是工部最新造出來的新奇物件,因還需要再測試測試,所以暫時沒還沒送進宮內——我索性就帶過來,先讓世叔和寶兄弟掌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