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叔侄

援剿總兵官曹文詔率領七千精銳,在瀍河對岸眼睜睜的看著河南總督陳奇瑜被義軍打崩、追殺,卻無能為力。

雖然瀍河水量不小,依照曹文詔的眼力,卻很輕易便認出了對面之人便是侄子曹變蛟。

他們二人名為叔侄,情同父子。這曹變蛟原本是曹文詔弟弟的兒子,而他自己膝下無子,便把曹變蛟攜帶左右,時時教誨。若無意外,曹變蛟將來便會過繼給曹文詔,以繼承他的遺產。

叔侄之間感情頗深,當曹文詔再度見到河對岸那熟悉的身影的時候,不由老淚縱橫,喜極而泣。

他一直以為曹變蛟死了,心中充滿了悲痛和仇恨。他在山西巡撫吳甡處時,日日苦練士卒,以減少自己的傷心。

不曾想,居然在這裏再度看到曹變蛟。刹那間,一切都煙消雲散了,只要侄子曹變蛟活著就好!

那總兵官睦自強和張全昌見狀不由大驚失色!兩人死死盯著曹文詔,生怕他一聲令下,身後殺出來五百刀斧手來,便把兩人剁成肉泥。

由不得這二人神情不定,當初在黃河夾灘之戰的時候,曹文詔失蹤了一晚。兩人現在細細想來,頗為蹊蹺,其中必定有詐!

侄子曹鼎蛟見得睦自強和張全昌兩人神色,連忙一拉曹文詔衣袖,給他使了個眼色。

曹文詔本來正處於見到曹變蛟的欣喜之中。他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曹文詔不由笑道:“兩位勿憂,我曹文詔不是那坑害同僚之人。且不說如今我們欲渡河而不得,即便能夠渡河,又濟得什麽事兒?如今官兵兵敗如山倒,哪怕是神仙也難救了!”

睦自強和張全昌聞言倒是暗松了一口氣,只是兩人多少也有點將信將疑,欲言又止。

曹文詔明白這二人想說什麽,又繼續解釋道:“我的侄子曹變蛟我是知道的,哪怕他投降了賊人,也不會做坑害我的事情。”

“既然他肯喊出這番話來,要麽就是總督陳奇瑜敗局已定,要麽就是賊人早備下後手。我等若是渡河,只能自投羅網罷了!”

其實曹文詔說的對也不對。曹變蛟之所以這麽晚才向曹文詔喊話,卻是恰好趕到官兵沖殺上來,曹變蛟被堵在陣中,一時間不能沖出來罷了。

至於這事兒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恐怕天底下也只有曹變蛟自己心裏清楚了。

雙方隔河對峙,一時間倒也無事。於是曹文詔和曹變蛟這叔侄倆就隔河敘舊起來。

曹文詔生怕侄子曹變蛟年輕氣盛,又因為自己和“賊寇”之間的血仇,受到其他“賊寇”的欺辱。他反復詢問曹變蛟在義軍的生活細節。

曹變蛟本來就是個沒太多心機的年輕人,更何況面對自家叔叔,哪裏還有隱瞞?

他連忙一五一十,將自家在義軍之中的生活和交戰之事一一說了。

曹文詔沉吟了半晌,有些舉棋未定,一時間倒是沉默了下來。

等到張順帶著陳奇瑜的屍首,押著俘虜的官兵,攜帶著繳獲的戰利品返回到戰場的時候。

殘酷的戰場已經冷清了許多,原本遍地的屍首、和丟棄的武器已經被收幹凈了,只留下到處都是一片一片黑褐色血汙的大地。

張三百正帶領李十安、吳先在河岸邊警戒,王一刀正帶著麾下士卒在那裏挖坑掩埋屍體,而曹變蛟則站在河邊和對岸嘶喊。由於他和叔叔曹文詔交流過多,嗓子都已經嘶啞了。

張順見曹文詔部沒有退卻,不由微微一笑,便帶領悟空、馬英娘和蕭擒虎趕到岸邊,高聲喊道:“曹將軍別來無恙乎?孟津一別,許久不見,張某頗為想念!”

曹文詔見一大隊人馬返回戰場,便知是張順回來了。他便笑著喊道:“如今將軍一戰而破陳奇瑜,真是可喜可賀啊!”

本來曹文詔身為將領,中氣十足,聲如雷震。只是如今他也嗓子啞了,喊起來倒失了幾分氣勢。

“何止那陳奇瑜啊!”張順笑道,“本王一戰而破京營,斬王樸;二戰則破總督,殺陳奇瑜。曹將軍乃得獨全,果然是善用兵者!”

曹文詔聞言不由臉色大變,回顧左右,只見睦自強和張全昌也臉色難看。

也難怪曹文詔、睦自強和張全昌三位總兵如此神色。張順一席話卻是透露處一個關鍵信息,順便又誅一下心。

官兵三路大軍齊發,竟然有兩路被大破了,其中領兵將領王樸和陳奇瑜皆死。這樣一來,幾乎沒有什麽損失,又眼睜睜的看著陳奇瑜戰敗的曹文詔、睦自強和張全昌三人恐怕就要擔下全部責任了。

這三人本來就是戴罪立功之人,哪裏扛的住這口黑鍋?更何況曹文詔又是三路統帥之一,更是在劫難逃。

這一回,恐怕山西巡撫吳甡也難救得自家性命。這也是曹文詔為何在官兵戰敗以後,徘徊在瀍河岸邊,久久不去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