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先降(下)

盧象升此話一出,張順就知道這事兒有門了。

所謂“忠與不忠”,“降與不降”亦非非黑即白那樣絕對。

正如“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一般”,世界上亦沒有無緣無故的忠誠。

在這個時代大多數官吏其實並沒有什麽崇高的理想,更沒有堅定不移的信念。

極少數能夠“一死報君王”,已經是難道的守節死義之臣。

其實大多數忠臣之所以能夠名留青史,一來就因為比較罕見,二來也是多方利益權衡的結果。

俗話說“忠孝節義”,固然忠誠乃是臣子的第一道德,但是如果情有可原,有些臣子還是可以免於譴責。

比如三國時期的徐庶,因為老母親為曹操所獲,不得不辭別劉備,轉投曹操。

再比如轉投唐太宗的尉遲敬德和轉投明太祖的劉伯溫也是這般,因為舊主無道,棄暗投明即可。

而張順為了勸降盧象升,故意先賺來他家中老母妻子和兩兄弟,從親情孝道角度為其提供理由。

故意擡出福王“嫡長”身份,以證明盧象升“棄暗投明”的正確性。

自己有親自表態必然還政於福王,以消解他心中最後一點顧慮。

且不說這些辦法效果如何,但就張順這份求賢若渴的心思,就讓盧象升心存感激。

三國時期諸葛亮為什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還不是當初劉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嗎!

且不說盧象升心中如何百轉千回,那五省總督洪承疇卻有點坐不住了。

舜王,您這是啥意思?合著就瞧不起我唄?

他不由接口問道:“不知洪某家眷現在情況如何?”

張順正死死盯著盧象升,等他表態。

不意被洪承疇打斷,他不由扭過頭來,看了看洪承疇,不由嘆了口氣道:“洪先生節哀順變,非是張某不肯盡心盡力,實在是……實在是無能無力!”

“什麽?”五省總督洪承疇聞言心裏一驚,連忙問道,“舜王,你這是什麽意思?”

投降是一件名節有虧的事情,凡是稍有道義之人,就不會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所以勸人投降,一定要給對方足夠的尊重,以免對付惱羞成怒,寧死不降。

“我所派遣之人到達泉州以後方知,朝廷不知從哪裏聽聞,說你假死脫罪,便下令‘兄弟妻子流放三千裏,籍沒其家’。等到所遣之人到達南安,只余空空蕩蕩的院落而已。”

五省總督洪承疇頓覺兩眼一黑,差點暈倒在地,不由悲憤道:“何人害我?何人害我!”

他身為朝廷重臣,能爬到如此高位,不可能沒有三兩個敵對之人。

自己“剿賊”不成,兵敗被擒固然有罪,頂多也不過受到“削籍為民,永不敘用”之類處罰。

而他所受處罰,明顯用的是《大明律》中“逃避山澤,不服追喚者,以謀叛未行論”條款,依律,按照“為首者,絞;為從者,皆杖一百,流三千裏”條文進行處罰。

“我冤枉啊,我冤枉啊!”洪承疇不由高聲喊了起來。

你活該!張順心中不由快意道,前世你漢奸當的挺痛快,這一世受點委屈怎麽了?

原來出了李友親自賺取盧象升家眷以外,張順還真命隨從趁機一路南下,前往泉州尋那五省總督洪承疇的家眷。

雖然說這廝前世是個漢奸,手上沾滿了義軍和南方平民百姓的鮮血,死一萬次亦不足惜。

奈何如今自己是個政治人物,政治人物就要講政治規矩。

就像當年曹操為何不殺劉備一樣,既然自己要招降天下的賢才,就不能以個人喜好和恩怨殺人。

有時候不但不能殺人,還要故意厚賞自己厭惡、仇視之人,以表明自己賞罰分明的決心。

前兩天,李友的隨從終於千裏迢迢趕回來匯報道:“舜王恕罪,恕屬下無能!當我趕到泉州南安之時,洪督師家眷早為朝廷所獲,杖擊一百,流放三千裏,不知去向。”

張順聞言驚喜交加。驚的是朝廷下手這麽快,居然先下手為強;喜的是這老小子善惡終有報,你也有今天?

當然,話雖這麽說,程序還是要走的。

張順不由痛哭流涕道:“全因張某,以至於洪氏遭今日之難。”

“原本張某已是無顏見你,只是心中尚且抱有萬一之僥幸。希望洪先生能夠摒棄前嫌,願意和我戮力同心,北伐京師,驅逐偽帝!還天下一個太平,還世間一個清白!”

張順一邊言真意切的盯著五省總督洪承疇,一邊心中不住盤算。

若是這廝真個敢提什麽讓自己妻妾相陪的胡話,自己就假裝被他氣昏了頭腦,拼著名聲不要也要閹了這廝,留著身邊做個“大伴”。

“好,好,好!”洪承疇怒極而笑道,“你個昏君,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義!洪某願意跟隨舜王,北擊京師,共建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