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樵采

“捷報,捷報!在陜西巡撫甘學闊和陜西總兵官左光先主持下,擊潰賊寇,殺傷無算!”

義軍撤退當晚,陜西總兵官左光先便命令士卒持露布,在城中四處誇耀戰功,以穩定人心。

所謂露布,是一種寫有文字傳遞捷報的帛制旗幟,多用來傳遞軍事捷報。

按理說非大捷,不可輕用。

可是陜西總兵官左光先也沒有辦法。

他在義軍連番進攻之下,一失潼關,二失華陰,三失華州,四失白鹿原,最後還被賀錦攻入西安城中。

在懂行的人看來,陜西總兵官左光先以新敗之軍,拒守義軍數月,雖無大功,亦無大過。

奈何普通百姓士紳哪裏懂這個?他們只看到你左光先一敗再敗,無能至極。

如今又讓賊人進了西安城,身家性命受到嚴重威脅,等日後翻起舊賬,就要他左光先的好看。

那陜西巡撫甘學闊也和左光先同病相憐,若是細細追究起來,日後也脫不了幹系。

所以,等義軍退走以後,兩人就想出來這個主意,喪事喜辦,諱敗為勝,糊弄城裏士紳百姓。

若是能夠支撐到三邊總督梁廷棟趕來,合力擊退“順賊”,收復華州、華陰、潼關等地。

到時候他們使些錢財,朝廷高舉輕放,這事兒也就糊弄過去了。

雖然他們想的挺好,當時城中要一片歡騰,只是才過了兩日,城中就出了亂子了。

這一日陜西巡撫甘學闊和總兵官左光先正在那裏琢磨餉銀、糧草,不意早有士卒跑來報告道:“將軍,不好了,城裏的百姓鬧將起來,要出城去!”

“出城,這個時候出城幹什麽?難道還準備從賊不成?”左光先眉頭一豎,頓時有幾分殺氣騰騰。

“不……不是!”那士卒聞言解釋道,“是要出城樵采!”

“樵采?”左光先聞言怒道,“這時節又非秋冬,賊人又虎視眈眈,奈何樵采?”

樵采的意思就是打柴,早不打晚不打,但等這時節打柴,你還敢說自己不是賊人的奸細?

“額……賊人已經圍城七八日,城裏米糧暫時還算夠用,只是這煮飯的柴火愈發少了。”

“原來幾文錢一擔,如今已經漲到二三十文一擔,好多百姓已經到了不得不生食米粥的境地……”

那士卒本是本地人,他心裏未嘗沒有幾分怨氣,便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總兵官左光先本是個武官,本地民生經濟本不歸他管轄,他聞言不由扭頭看向巡撫甘學闊。

“賊人圍城,西安城封閉四門為不得已,不然後果不堪設想!”陜西巡撫甘學闊聞言先定性道。

“如今賊人退卻不久,有復來之虞,豈可輕易開啟城門?不然賊人一旦回還,城中百姓豈有生還之理?”

“為今之計,只有再苦一苦百姓,捱上幾天,等到賊人退去,再作計較不遲!”

甘學闊這廝說的比唱的都好聽,遂即兩人,一個苦口婆心勸說一番,一個尖刀利刃威脅著,好容易才壓下來這波動亂。

只是西安城畢竟是個大城,人口未必有百萬之數,恐怕六七十萬也是有的。

這些人本就不事生產,一幹柴米油鹽醬醋茶皆從城外輸入。

如今被官兵禁閉了城門,那油鹽醬醋茶倒也好說,一時半會兒倒不虞有短缺之憂。

唯有那柴米二物,卻最關民生,如何短的?

其實那粟米倒也有所短缺,只是餓死者多為貧苦百姓,倒也沒有掀起什麽風浪。

但是柴火短缺卻不一樣了,一則誰家沒事兒也不會備大量柴火,二則高門大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所耗費柴火更是遠超貧民百姓。

所以城門關閉六七日,很多人都快受不了了。

那甘學闊和左光先又死挺了兩日,便果然遭不住了。

西安城中上到秦王朱誼漶,下到各個士紳豪門,紛紛上面求情道:“賊人在城外虎視眈眈,官兵禁閉城門,理所應當,我等都是贊同的。”

“甚至當初賊人攻城之時,我等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也算是自己人。”

“只是如今家裏全都是冷灶,實在是揭不開鍋了。我也不求您開啟城門,讓大夥出去打柴。”

“只希望能夠賣我幾分顏面,能讓家裏的仆人夜縋而出,撿點柴火,好歹家裏人能吃口熱乎飯呐!”

陜西巡撫甘學闊哪裏不依?連忙一口應了。

那陜西總兵官左光先欲言又止,只是礙於情面,沒敢當面駁了甘學闊的顏面。

等人甘學闊送走了諸多客人,他才忍不住說道:“撫軍您不知兵,若是真照他們這個辦法來,到時候全亂套了,還怎麽守城?”

“本撫雖不知兵,又不是傻子,豈能不知其中風險?”陜西巡撫甘學闊聞言不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