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一章 奴變

溧陽城隍廟,人聲鼎沸。

一個身著短褐的年輕人,正揮舞著木棍,一五一十的杖責著一個錦衣的老者。

他打一下,眾人便叫一聲好,聽起來十分暢快。

“痛嗎?”待到那年輕人杖責完畢,不由掰著那老者的腦袋問道。

“痛!”那老者涕淚之流,淒慘的應了一聲。

“你過去打我時,為什麽不曉得痛呢?”那年輕人不由反問道。

“當年你曾用棍打我,現在不過償還一二罷了!”

言畢,那年輕人轉身放下了棍子,又取出來一把錐子來。

“不,不,不要!”那老者頓時嚇了個半死,掙紮著就要起來。

不意被那年輕人一把摁住了,一錐子刺在他大腿上,直刺的他鮮血直流,哀嚎不已。

“痛嗎?”那年輕人冷笑道,“現在知道痛了,那當初你為何拿錐子刺我呢?”

“如今我也不過受城隍之令,向你討還一二罷了!”

待到眾人挨個報復完畢,又用繩子套住了他的脖子,拉出去遊街示眾,一邊鞭打,一邊逼他大喊道:“做主人的,千萬不能像我這般惡毒啊,不然就會遭到這樣的報應!”

待到遊街完畢,這老者早已經氣若遊絲,眼見不行了。

如此這般,大多數奴婢便奪回了賣身契,離開了主家。

一個個奔走相慶,歡呼雀躍。

而那些士紳貴婦,卻只能看著幾乎被搶奪一空的屋子生氣,然後自己去打水,自己去燒飯,自己去吃飯,再也沒有人伺候了。

“不是,吃飯沒人伺候了?”張順聽到這裏,不由大受震撼。

他本來以為自己身為天下之貴,美妻嬌妾成群,過的那是神仙似的日子。

但是若是說到尋常的吃喝拉撒,還需要讓伺候,那張順就有點不習慣了。

結果他萬萬沒想到一個普通縣城的紳士、貴婦,竟這般“講究”,會因為吃飯沒人伺候而哀嘆!

“這……”王鐸聽了張順這番言論,好一番斟酌,在讓他明白自個是個土包子的基礎上,盡量不傷及他的自尊。

“那個江浙揚州之地,自古繁華。豪家田至數萬頃、數十萬頃者,不計其數,非我北人所能比擬。”

“其中士紳豪商,家中蓄養奴婢者,數百數千不等。”

“或為烹飪,或為女紅,或為家班,或為園丁,或為管事,等名目不一而足。”

說白了,就是這些富豪就是有錢,就連家裏的奴婢也需要分門別類。

他們有的負責廚房做飯,有的負責裁衣女紅,有的負責歌舞戲曲,有的負責園子的除草、栽種和裁剪,有的則代替主子管理日常事務。

幾乎和京師皇室的制度一般無二,只不過張順入京以後,一切從簡,對此倒不甚了了。

“既然如此,這些奴婢如何反了?”天下事,大抵不平則鳴,身為反賊出身的張順,當然不會認為這些人就是腦後長反骨,這才造反噬主。

“這……殿下也知道,一樣米養百樣人。有的主子仁義一些,有的……有的未免刻薄……刻薄一些,如此以來,便會被一些心胸狹窄的小人懷恨在心……”王鐸笑著道。

“小人?”張順疑惑的看了王鐸一眼。

“他們吃主家的,喝主家的,又仗了主家的勢,到處耀武揚威。如今有了機會,便翻出往日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反噬其主,豈非忘恩負義的小人!”王鐸又解釋道。

“這不對呀!”張順也是好脾氣,聽了王鐸這話不怒反笑,“既然他們吃主家的,喝主家的,又仗了主家的勢,他們怎麽敢反主家的?”

“難道他們就不怕沒了吃喝,失了權勢,反為其他人所趁?”

“這……”張順此話一出,反倒把王鐸問住了。

“殿下,恕奴婢直言,您這是高居廟堂之上,不識民間疾苦!”那“小碗”見他是個面善的,不由大著膽子接話道。

“說句不恭的話,先前奴婢家也是一個尋常之家。”

“老父親是一個平生不得志的秀才,家裏也開了一座繡莊,馳名蘇州城。”

“不意兩年前,家父染病仙去,只撇下我母女倆相依為命。”

“我等婦道人家,不便拋頭露面,家中一切事務俱委托給家奴夥計照看。”

“不意只兩年光景,便被這些狗奴才欺上瞞下、上下其手,好端端一個日進鬥金的繡莊,變成了一個……變成了一個倒欠一千多兩銀子的大窟窿!”

“母親因此驚怒交加,一病不起,妾身……妾身不得已……不得已才淪落章台……”

說到傷心之處,“小碗”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真真是梨花帶雨,聞著傷心,見著落淚。

張順聽得心裏一軟,忍不住想把她摟到懷裏,好好安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