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遼東之殤

“殿下!”張三百見了張順,連忙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道。

“起來吧!”張順上下打量了一下,眼見帥氣逼人的張三百臉上多了幾分風霜,忍不住笑道,“瘦了!”

“末將瘦了不要緊,只要天下肥了就行!”張三百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你這個人呐,還是這般無趣的很!”張順搖了搖頭笑道。

這種人說好聽點叫高冷,說難聽點叫作“沒嘴的葫蘆”,若非由自己罩著,就是挨欺負的命。

甚至張順懷疑他父親當年就是這般性子,這才引得他母親改嫁。

要不然,他們兄妹倆人一母同胞,性子差異怎會如此之大?

“好了,廢話不多說了!”張順眼見他悶不吭聲,也不指望他說出一二三來,便繼續問道,“那遼東的戰事究竟是怎麽回事,怎會拖延如此之久?”

“殿下容稟!”張三百一聽說張順問起戰事,面無表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興奮來。

“自去年冬我率師北上,連克義州、廣寧,繼而下海州、圍沈陽,本以為遼東大局已定,不意建虜竟然負隅頑抗,死守堅城。”

“彼時天寒地凍,滴水成冰。臣等於城外掘壕三重,將那城徹底圍死。”

“等等,等等,天寒地凍,滴水成冰,爾等又如何掘壕三重?”張順不由追問道。

“一則燒熱水澆之,二則用炭火悶上一夜,第二天凍土化了尺許,然後掘之!”張三百連忙解釋道。

“哦,很好!”張順滿意的點了點頭,示意張三百繼續。

於是,張三百又道:“如此過了兩月有余,城中大饑,人相食,城上碟牌盡毀,城墻坍塌多處,建虜猶不肯降。”

“時值殿下‘廢奴令’,我便命人散入城中,以攻其心。”

“果然城中包衣聞之,並無戰心,多有棄城潛逃者,建奴其勢欲窘。”

“俄而有女直自北而來,建奴以為和碩成親王嶽讬率軍而至,遂傾城出動,欲與我一決勝負。”

“我一邊分兵備之,一邊與之大戰於沈陽以北。”

“及天色將晚,北面的女直兵突然從建奴右翼殺入,奴兵大潰,遂退回城中。我軍不知虛實,只得收兵以待。”

“彼時女直兵遣使前來,自稱乃索倫部頭領博穆博果爾。只因建奴多次派兵侵襲,殺其壯士,奪其男女,迫不得已起兵,如今已斬其酋長嶽讬,特來向‘上國’請功。”

“我等聽聞又如此生力軍加入,不由大喜,便計劃第二天攻取沈陽城。”

“不意當晚沈陽城大亂,直到第二日才知道原來‘大貝勒’代善眼見大勢已去,竟趁夜襲殺了‘偽帝’多鐸,然後自縛出城請降。”

“臣等不敢自專,這才收復了沈陽及其周邊城池,將其殘部監視起來,然後折回京師等待殿下決斷。”

“哦,原來這般!”張順耐心的聽張三百一口氣把戰鬥經過說完,這才點了點頭。

隨即,他話音一轉,開口問道:“只是,我怎麽聽說有人在遼東殺降殺俘,搶奪遼民的糧食,以至於遼東十室九空,千裏無雞鳴是怎麽回事?”

“確實如此!”張三百聞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道,“據我路上親眼所見,白骨露於野,到處殘垣斷壁,荒蕪人煙。”

“俄而有村子一處,只有空屋數十間,荒草等腰深而已。”

“據救回來的遼民言說,韃子在遼東先殺我百姓,繼而剃發易服,然後又跑馬圈地,以良民為奴,以致慘遭殺戮者泰半。”

“及後,遼東在後金治下民不聊生,建奴先殺‘無谷之人’,又殺富戶,最後殺‘不服之尼堪’,以至於遼民幾乎被屠戮殆盡。”

“彼建虜如此兇殘成性,實非人也。若是仔細想來,彼輩自相殘殺之事亦在意料之中耳!”

“……”原來張順剛剛回到京師,就收到了一大堆攻訐張三百“擁兵自重”、“殺戮過重”的疏牘,本來他還打算問一問怎麽回事。

結果聽了張三百這一通看似答非所問的言辭,張順突然又改變了主意。

遼東自明洪武年間,已經移民百萬,其後又過了二百余年,也不知孳生人口多少,竟大多被建奴屠戮殆盡,何其兇狠殘暴。

更不要說張三百本就是義軍出身,各種慘狀,早已經司空見慣。

就連素來冷面冷心的他都怒不可遏,想必遼東早已經是人間地獄。

既然如此,那麽這些“韃子”“自相殘殺”起來,也不是什麽咄咄怪事!

想到此處,張順皺了皺眉頭,半晌才開口問道:“如今遼東尚有遼民幾何,韃子幾何?建奴幾何?”

“啟奏殿下,竟我等細細核查,沈陽、海州一帶約莫有遼民丁壯十萬,男女老幼三十萬口。”張三百連忙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