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陽】肉紙人11

清慧住持單單只是站立,卻擋住了鐘言回去的必經之路:“一切都是我執,施主這是何苦呢?”

“你管我是不是執念。”鐘言只覺得他的話莫名其妙,“既然你不擋我進出,我也不在你寺裏殺生,現在把路讓開。”

明月當空,清慧住持往前走了一步:“殺生本是惡業,施主口口聲聲說沒有殺生,那麽方才又是在幹什麽?”

“既然你知道,為什麽還要問我?”鐘言打量著他,“再不把路讓開,你信不信我把你眉毛揪下來?”

清慧住持只是一笑:“眉毛實屬身外之物,別說是施主揪下來,就是三歲小兒想要揪下來,都不算什麽。殺生是惡業,救人乃是善業,施主尚有佛緣,願不願意隨老衲同去?”

“不去。”鐘言往旁邊一閃,試圖從清慧的身邊擦肩而過,怎料這和尚手裏的九環法杖在面前一擋,鐘言肋下一陣疼痛。

“秦施主既然在小寺內靜養,小寺自保他今晚無恙,還請隨老衲同去,到了時辰,自然就會回去了。”清慧住持邊說邊走,鐘言自知和他單打獨鬥吃了大虧,也不再多言。這裏是高深莫測的佛門,他就算使出全力也不可能血屠全寺,但如果這和尚離開隱遊寺,那自己的勝算就大了。

“你最好說話算話,若他在你們這破寺裏出一丁點差錯,我就當著你的面,把你的弟子全部殺了。”鐘言跟著他走。

“若施主執意如此,老衲也無可奈何,弟子們都有各人的命數,如果真是命該絕於你手中,老衲無法出手相救。”清慧住持在前面帶路,紅色的袈裟在月下格外鮮艷。鐘言盯著這片紅,心裏卻只想著趕緊回去。請殃人的錢修德和郎中揪出來了,那麽接下來就是那殃人。

殃人一日不除,他一日不能心安。

“你要帶我去哪兒?”走到半路鐘言停了下來,山路像是往上走的。

方才還在眼前的禪房已經變得很小了,有些亮著光,有些已經暗了下去。從這裏往下看,鐘言才發現隱遊寺很大,大到藏在後面的殿宇都看不過來。這一整座山就是一整座廟。

“你要帶我去哪兒?”他又問了一次。

“你還不知道這山的用處吧?”清慧住持也看向山下,只不過看的是百姓居所,“這山後面有許多山洞,不少高僧都是在那裏辟谷,有些突破了我執,有些想通了佛法,有些原地坐化。清遠大師現在還在裏頭,只不過不輕易露面了。”

“清遠……”鐘言想了想,“你提他幹什麽?”

“清遠大師是本寺第一位得道高僧,門下弟子無數,入門弟子三位。”清慧住持說,“但大師也有自我的執念還未放下,世間種種太難參透。”

“你和我打這種謎語幹什麽?我又不跟你出家當和尚。我貪戀紅塵,嬉笑怒罵都在一刹之間。”鐘言只想趕緊離開,“現在我已經跟你來了,來完了,我走了。”

“施主且慢。”清慧住持用法杖攔住了他,“萬般皆是因果,想必你以男兒身嫁入秦家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鐘言只是笑了一下,並不意外。從白天相見的第一眼開始他就知道這和尚已經看出自己的身份。

“以活人之軀修鬼道,想必也有自己的苦衷吧?”清慧住持又問。

“沒有,非人也好,非鬼也罷,都是我自己願意的,沒人逼我。你這和尚是不是想要渡化我?說一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話,勸我從此改過自新,停了殺戮?”鐘言露出兇狠來,“沒了法杖,你以為你鎮得住我?”

“阿彌陀佛,是施主妄猜了,請再隨我來。”清慧住持讓開一條道,“到了山頂,施主就可以離開了。”

鐘言看了看不遠的山頂,好在手上的銅錢手串沒有震動。他在秦翎的枕下放了一枚,如果屋裏的震動了,那麽手上這五枚也會跟著震動。因為打造這六枚銅錢的材料同屬一塊,相互感應。

再往上走,周圍就更加冷清了。可奇怪的是冷歸冷,並沒有陰森恐怖之感,反而越走越讓人靜心。佛寺終究是佛寺,山上有這樣多的高僧修行,臟東西避之不及,再加上空氣裏時有時無的燒香氣,就算讓人在山上露宿一夜,那人想必也是不怕的。

走到山頂,鐘言便看到了一口大鐘。這應當就是隱遊寺的鐘了,果然巨大,單單這樣一望,寬幾乎兩丈,高大約五丈,青銅表面雕刻著各類看不懂的符咒、銘文、圖案,宛如從開天辟地之時這鐘就已經存在於天地人間,自始至終,渾然天生。

鐘言從沒見過這樣雄偉的鐘,好似看到一輪圓日的洶洶之勢,不由地感嘆:“這要多少人才能做得出來?”

“這邊是鎮寺法寶之一,響魂大鐘。”清慧住持走到大鐘面前,單手在上頭一觸,“這鐘乃是千年前數十位高僧打造,又誦經九九八十一天,後來小寺的僧人們誦經念佛都被它聽了去,便有了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