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陽】混沌煞7

秦翎千算萬算,千忍萬忍,就是不想在小言面前露出馬腳,可他再忍再算也無力和時辰抗爭,當這口血吐出來的時候他便知曉,自己的時辰到了。

對不住小言,他費盡心機給自己用各種法子續命,最後還是……秦翎看向鐘言,在他沖到面前穩穩抓住自己的一刹那閉上雙眼,徹底暈倒過去。

等到他再次醒來,睜眼,天已經黑了。

屋裏點上了數十根蠟燭,燒得處處通明,元墨和小翠在外頭忙,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坐在床邊發愣,根本看不出正在想什麽,連最喜愛的沉香都忘了點。秦翎緩緩將手伸向他,低啞地開了口:“別為我難過了。”

鐘言如大夢初醒,打了個哆嗦看向床頭,立馬又笑了出來:“瞎說什麽呢,我方才給你把過脈,沒事。”

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想著瞞過自己,秦翎也不知道該說小言聰慧還是癡傻:“我都知道了。”

“你能知道什麽啊,瞎說。”鐘言端起床頭那碗早就溫著的酒,“該喝藥了,來,我喂你。”

酒氣沖天,秦翎遠遠一聞就猜出這是烈酒,自然也猜得出這酒水裏頭有什麽。“你不要騙我,身子虛成什麽樣了我最清楚,這次醒來便覺著大不如前。”

“大不如前也是因為你近日勞累疲倦,夜不能寐,不是你身子虛。”鐘言還微微地笑著,如同一個戴了假面具的人,他再次將秦翎扶起,催促道,“先喝藥吧。”

秦翎見那酒水發淡淡紅色,只心疼他又為自己取了心頭血。血已經取了,他不能不喝,不舍得小言這幾滴血白白浪費。少頃烈酒入喉,若是平日裏秦翎早就大咳不止,他從未在清醒的時分裏嘗過一滴烈酒,可如今卻沒有知覺。

他的舌頭嘗不出味道了,只有微微發麻,發疼,他的身子在慢慢衰敗。

聽一些老人說,人若是要走了,最先消失的便是胃口。秦翎小口喝完了整碗烈酒,心想果然是這樣,如今他什麽都不想吃了,哪怕是小言親手所做的湯羹都沒有胃口。

“喝完湯藥你就好了。”鐘言見他一滴不剩才放心,然後用熱水泡過的臉巾輕擦他的額頭,眉心愁雲不散,“徐長韶已經回去了,臨走之前他說回去便和他爹開口提親,只不過要委屈小妹。”

“委屈什麽?”秦翎抓緊一切時刻看小言,記住他每個眨眼的動作和嘴角的弧度。

鐘言拍著他的胸口說:“若要這麽快定親、娶親,他只能和他爹說是給他娘親沖喜,再有秦家也有喪事,小妹在白事期間出嫁便更能沖了。雖說說出去不太好聽,但已經是最好的法子,不然這門婚事要耽擱一兩年。”

“行,就這樣吧,只要他對小瑤真心實意,哪怕是沖喜嫁入徐家也不會吃苦受委屈。”喝了酒,秦翎覺著心口那股灼熱下去了一些,說話也有些力氣,“嫁妝就按照我以前寫的那些去辦吧。“

“嗯,這事你就別操心了,我是長嫂,萬事有我。”鐘言幫他整了整頭發,忽然聽到院外有動靜,“你先歇歇,我出去看看。”

“去吧,我等你回來。”秦翎也笑了,只希望這最後幾日自己別太難看,要幹幹凈凈地走。

鐘言起身給秦翎蓋上被子,點了他們用慣了的沉香才出去。一走出這個門檻兒,鐘言像被人猛然打倒一般搖晃兩下,搖搖欲墜站立不住,只能靠著房門才能維持。肋下和心口同時讓他疼得無法吸氣,連擡頭都擡不起來。

他還以為秦翎這段日子吃睡不香是因為小泠離世,竟然是自己大意,不知道他……命數已盡。鐘言還以為自己會掉眼淚,到這時候才發現眼睛裏是幹的,他狠狠地摸了一把,指尖仍舊幹燥。

他居然哭不出來了。

鐘言牟足了力氣才將臉擡起來,院中一彎明月如冰,好似正在無情嘲笑他的執念。明知道留不住的人非要留,明知道活不下去的人非要活,逆天而行的下場就是如此,但若要他放下又怎麽可能?

院裏安靜得出奇,童花還在院裏勞作,恨不得一夜種出什麽奇花異草來給大少爺救命,四個丫鬟靜靜地幹著手裏的針線活兒,故意裝出毫不知情的模樣,實則背過身都在偷偷地擦眼淚。元墨和小翠還在低頭煮藥,大有煮盡天下藥材之勢,明日就給主子找來救命神丹。

鐘言不想哭,只是疼,他不能哭,自己是秦翎明媒正娶的妻,夫君要活天長地久,哭什麽哭?

“師弟。”陳竹白忽然抱著秦逸走來了,小小的孩兒還不知道即將面對什麽樣的人生,在他懷裏酣睡。

“什麽事?”鐘言馬上支撐精神,“師兄累了吧?”

“我是累了,很累。”陳竹白極少在師弟面前流露軟弱,可這回他說了,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提前讓師弟放下,“他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