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人言不可畏

胡穆等人領命,便不再多留,一一告辭出了張安世的值房。

胡穆隨著人流,正待要出文淵閣。

身後卻有怯怯的聲音:“公子稍等。”

回頭一看,卻是一個舍人。

於是胡穆只好駐足。

那舍人道:“胡公想請公子去一趟……”

胡穆沒吭聲,只舉目看了周遭一眼,而後語氣平淡地道:“請回復胡公,匈奴未滅,何以家為。胡某還有事,告辭。”

說著,隨著人流,滿懷著滿腔的熱血,走了。

這舍人愣在原地老半天,竟瞠目結舌得說不出話來。

一轉眼,整個文淵閣沸騰了。

連一向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金幼孜也憋不住,偷偷跑去尋解縉和楊榮,道:“聽說了沒?胡家的公子,不為胡公所動,很是生分,倒是……對宋王……”

他聲音越來越輕。

解縉道:“我怎聽說胡穆那小子,都要喊宋王叫爹了……”

楊榮震驚得張大了眼睛,道:“有這樣的事?這……這怎麽得了。”

解縉道:“老夫也只是道聽途說。”

說著壓低聲音,道:“周舍人和人嚼舌根,老夫途徑時,聽到了一些閑言碎語。”

“那胡公咋辦?”金幼孜饒有興趣地道。

“一山不容二虎。”楊榮道:“一子不事二父。”

解縉咳嗽:“會不會是……這其實是胡公的謀劃,授意胡穆那小子這樣做,借此……與宋王……”

金幼孜和楊榮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解縉。

解縉就是解縉,腸子裏好像是山路十八彎一樣,這樣陰暗的心思也有。

被二人直晃晃的眼神看著,解縉也自覺得失言,臉上掠過尷尬,只好幹笑一聲。

楊榮倒是氣定神閑地回應:“胡公想不了這麽深的,所以這肯定與胡公無關。”

這胡廣的性情,大家還是有所了解的,於是解縉和金幼孜紛紛點頭,覺得有理。

楊榮又道:“老夫倒是見著那胡穆出了張安世的值房時,熱淚盈眶……哎……現在的年輕人,真看不懂。就是不知這胡公……”

楊榮露出擔憂之色,畢竟同僚一場,不曉得胡公是否能夠承受得住這樣的打擊。

金幼孜道:“胡公或許不知道呢?”

解縉搖頭:“那胡穆,當著人的面,拒絕要見胡公,來了文淵閣,對他的父親不理不睬,還說什麽匈奴未滅,何以家為。胡公這還看不透嗎?”

金幼孜道:“假若胡公當真就看不透呢?”

解縉:“……”

楊榮:“……”

他們居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竟當真思考起來。

“咳咳咳……人來了……”楊榮出言低聲提醒。

卻見胡廣竟也來書齋了,三人立即恢復了沒事人的樣子,咳嗽此起彼伏,都低頭喝茶。

胡廣落座,看著倒是像沒事人一般,道:“哎呀,喝茶也不叫老夫。”

面對剛剛背後道人是非的主人公,楊榮還是有幾分心虛的,勉強扯出一些笑容道:“怕你還有案牘公務在身。”

胡廣笑了笑道:“是怕我糟蹋了這好茶。”

這話倒是一下子令大家心情放松了下來,眾人便都笑起來。

今兒金幼孜難得多話,道:“胡公,方才來文淵閣的,可是令公子?方才我倒瞧見了,倒是生的相貌堂堂,器宇軒昂。”

胡廣擺出一副憂色,隨即又露出沒事人的樣子:“犬子教人見笑了。”

胡廣說到這裏,心裏不禁沉甸甸的。

其實他是略有擔心的,原本鼓足了勇氣,還是想著,兒子來都來了,終要父子見一面,這才教舍人去傳喚。

誰曉得,這逆子直接大喇喇地走了,丟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這令胡廣這個做爹的,頗覺得威嚴受損。

可他更擔心的是……自己這兒子,好像有點不太一樣,於是……只好按捺下心裏的不快,轉而變成了憂心。

“對了,郵政司的章程,宋王殿下已上奏了,陛下親自批了紅,命鐵道部酌情處置,不必奏報,我等需擬出旨來。”胡廣突的道。

金幼孜道:“這旨意,老夫來擬吧。”

“也好。”眾人點頭。

胡廣頓了頓,又道:“你們說,這郵政司……換了一個招牌,真能清除以往的弊病嗎?可別到時,連驛站都不如了。”

眾人便又都笑。

楊榮道:“其實在老夫看來,宋王這一次,事情辦錯了。”

胡廣倒是收拾了糟糕的心情,神情認真起來,看著楊榮道:“還請楊公賜教。”

於是楊榮道:“但凡興利除弊,都在一個隱字,可此番裁撤驛站,卻鬧的滿城風雨,令天下人所矚目,現在驛站沒了,換了新的招牌,卻依舊遭無數人矚目,要興利除弊,必要用霹靂手段,不知要遭多少人怨恨,現在又受人矚目,時刻有人議論其是非,老夫所擔憂的是……這樣下去,可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