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真會允我嗎

韓桃終是推辭不得,應了這樁趙琨給的差事。不過他雖不願再見那些齷齪人,心中卻是惦念著他同母異父的妹妹。

他的八皇妹,南燕的永思公主韓樂容。

當年韓桃的母妃在世的時候,從未在意過韓桃,除遠來為質的趙琨外,南燕皇宮中真正關心過他的,也只有韓樂容一人。

和被稱作野種人人喊打的韓桃不一樣,韓樂容自出生起就獨得南燕老皇帝和鄭淑妃的寵愛,然而在她知道了她這位同母異父的哥哥困頓之後,卻還會提著粉色的襦裙,甩開跟隨的仆婢偷偷來北五所看他。

“你是孤的哥哥對不對?”那時的小公主眨著眼,非常認真地仰著頭盯他,“孤聽人說你吃穿不好,也沒有人照顧你。”

年少的韓桃坐靠在門檻邊,想要揉一揉這位妹妹的發絲,卻還唯恐弄臟了那垂髫上的發帶,他藏在眼底的對這個親生妹妹的艷羨,最後只能在不遠處急急趕來的仆婢威嚇中,化作無處停放的手,縮了回去。

但那時的小公主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頭上,“哥哥不要難過,以後我對你好!”

自此之後,韓樂容就常常背著人偷偷來看他,為他送吃食衣物,替他教訓欺辱他的人,往後十多年直到樂容嫁出宮去,都是如此。

對於韓桃來說,這是他唯一的親人。

而韓桃上次聽到樂容的消息,還是趙琨封他承恩侯那天,趙琨帶著幾分得意地告訴他亂軍砍死了樂容所嫁的安亭侯。

韓桃想到這就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趙琨,這是真虎。

但也不知趙琨是有心還是無意,安亭侯死了對於樂容來說,或許反而是個解脫。

·

韓桃在宮中待了十幾日,臨州那邊的叛亂也終於壓了下去,於是朝廷換了將領收拾殘局,驃騎將軍則率軍班師回朝。南燕的俘虜也順理成章由驃騎將軍高信接管,一路北上來了都城。

春城飛花,東風禦柳。

趙琨尋人丟給他一身綠色官袍,還誇他穿著很襯模樣,在案前撐著頭目送他離開大殿,不知心裏又是什麽盤算。

而南燕車馬一路進城的時候,是韓桃第一次從齊國皇宮中出來,又一次見到街頭繁華景象。

他站在宗人府的府門前,看見幾道熟悉的身影從馬車上下來。

老皇帝死後,南燕太子就繼承了皇位,而從前依附太子的二皇子、四皇子也相繼封王,有了不錯的封地,趙琨倒是會抓人,這回一個不落地抓了回來。

他只看了幾眼,就覺得眼臟了,別過頭去。

“喲,這不是我們小七嗎?”二皇子韓武儀最先看見他,大喊起來,韓武儀還想再走來,只是幾個官兵攔住了他,那手腳上的鐐銬叮當響,他也不臊,反而對著韓桃大笑。“聽聞趙琨對你不錯呀,把你養在宮裏好吃好喝供著,怎麽,啥時候接我們兄弟一同風光風光!”

“韓武儀。”

韓桃淡淡斥道。

“如今這是連二皇兄都不叫了呀——皇兄你看看,小七好歹也是我們兄弟幾人共同養出來的,若不是我們,你如今哪有在齊國宮中享福的機會!”

幾個官兵還要來攔,韓武儀用肩膀狠狠一撞,破口大罵都是些沒眼色的家夥,而那個從前的太子,如今亡了國的南燕新帝韓武禮,正陰沉著臉看向一身官袍清貴的韓桃。

“你倒是不論在何處,都能靠你這副身子混得風生水起。”

韓桃身子一僵,韓武禮陰鷙地笑了,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幾個皇子陸續往裏走去,即便如今他們才是階下囚,對於韓桃也沒半點客氣,韓桃負手靜靜站在那,看見騎在馬上的那位驃騎將軍,遠遠瞧了他一眼便接著騎馬往前行了。

他仍是看著最後一輛馬車,這輛車子從剛才開始就沒有一點動靜,直到有官兵過去請,過了會兒,才從馬車裏下來個一身素衣的女子。

韓桃收緊了手指,輕輕喊道:“樂容。”

素衣女子直到聽到這道聲音,仿佛才有些知覺,擡起頭怔怔看向韓桃。

這本是雙十年華還未到的永思公主,竟不知為何木木的如同老嫗姿態,風過揚起鬢邊碎發,一張臉上橫亙著一條可怖的傷疤,只有看見韓桃時有所動容,猛地撲了上來抱住他。

“兄……兄長。”

“沒事了。”韓桃被撲得踉蹌後退一步,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他轉頭,冷冷看向已經進了門的韓武禮,正巧對上韓武禮轉過頭來沖他揚起一抹陰鷙的笑來。

太子登基,舊皇駕崩,四年前韓武禮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南燕最尊貴的永思公主韓樂容下嫁給吃喝嫖賭無一不精的小安亭侯。彼時韓桃在殿前跪了三日,第一次下跪磕頭求這位新皇能夠收回成命。

然而事與願違。

婚後不過幾個月,樂容得恩典回宮見他,已經被打得一身是傷,性情大變。她在新婚之夜,當著新郎的面親手劃破了她的臉,從此,堂堂永思公主成了侯府中人人喊打的瘋婆子。盡管那時韓桃心中恨意滔天,卻被囚深宮之中無處發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