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媽祖廟在回安碼頭以南,上午潮退出門,傍晚在漲潮前要趕回來。海珠得了囑咐,把家裏的銀錢都帶在身上,米鹽分開裝分開藏,萬一家裏遭了流寇也能少損失點。

媽祖廟會是盛會,不論老幼,只要能走能動都要搭船過去,有的人家還會帶上家裏的存貨去趕場,拜了媽祖擺個攤也能掙些碎銀,賣不出去的還能跟一起擺攤賣貨的人換些針頭線腦。故而出行的船上裝了不少東西,主家的人坐好後幾乎插不進腳。

海珠把冬珠和風平安排在鄭家的船上,齊阿奶抱著潮平在另一家的船上,她混在搭船的人群裏沿著河道走,邊走邊問船上還能不能再擠個人。

鄭海順正在跟魏金花發脾氣,嫌她收拾的東西過多,要把船頭的一筐臭鹹魚扔下去,“這玩意兒誰買?住海邊的誰家會缺鹹魚?”

“行行行,把鹹魚搬下去,你去喊海珠過來。”

“我姐找到船了,”冬珠一直留意著她姐,見杏黃色的身影消失在岸上,她松口氣摟著風平坐下來,沖臉色不好的夫妻倆說:“叔,嬸兒,我們走吧,不用管我姐了。”

另一頭,海珠坐上船了就托河道裏的船只向後傳話,免得齊阿奶和冬珠擔心。

“老姑,你家海珠坐上船了,讓你先到了就在碼頭等著。”

齊阿奶“哎”了聲,沖身側的老妯娌說:“還是自家有船方便,不然凈是麻煩人。”要不是為了找老媒婆她就不打算去趕廟會,懷裏的小孫子話還說不清,走哪抱哪累死人,家裏的那個離了人喝口水都困難。

同船的人都說不麻煩,寬慰道:“等你家老三從鹽亭回來你就輕松了。”

輕松什麽,她輕松了把老三拖下水了,齊阿奶咽下一腔郁氣,側身給小孫子擋住風,心裏想著另一個不知還能不能再見面的孫子。

海上漁船如織,海珠來了這麽久頭一次見這麽多船。生活在綿延的海岸線上的漁民為了廟會傾巢而出,漁村成了空村,她心道難怪魏嬸子會擔心有流寇匪患上岸搶劫。

路過回安碼頭有幾艘商船從海灣裏駛了出來,一艘商船抵一艘漁船五個大,上下兩層樓,船頭飄著三頂帆。

“我這輩子要是能買艘這麽大的船,死了見祖宗都能沖他大笑三聲。”掌著船櫓的男人羨慕極了。

婦人嫌他口無遮攔,大早上說死晦氣,呸道:“做夢還沒醒,你能給你兒子再攢艘漁船我就服你。”

兩口子你一言我一語相互拆台,海珠扶著船舷笑盈盈地說:“等我買了大船請叔去幫我掌舵。”

船上的人大笑,她年紀小沒人笑她癡心妄想,順著她的話說:“那我也沾個光,到時候去船上給你做飯,不給工錢也成,只要包吃包住。”

說說笑笑,商船早把漁船撂開了,待風帆遠去看不見蹤影,媽祖廟也到了。男人留下看船,女人帶著孩子先去上香叩拜,海珠下船後找到齊阿奶,一行人跟著村裏人一同先去媽祖廟。

“待會兒讓冬珠和風平先跟著村裏人走,我托你二堂嫂幫忙盯著點。”從媽祖廟出來,齊阿奶也跟人打聽到老媒婆的家在何處,她打算帶著海珠在山下找找,碰不到人就去她家裏等。

海珠覺得這事不必再瞞著冬珠和風平,現在她的腿傷好了七七八八,行走無礙,兩個小的早就盼著讓她帶著去找娘了,瞞也瞞不了幾天。她跟老太太商量了幾句,喊上冬珠和風平跟村裏人打個招呼先下了山。

“奶你見過花媒婆嗎?”海珠問。

“見過,花媒婆去過村裏。”之前老大媳婦要改嫁的事是有眉目了才跟她說,齊阿奶也不好多問,免得讓人誤會她想從中作梗。寡婦改嫁屬實常見,她家眼瞅著就是個深不見底的火坑,齊阿奶自知留不住過不來苦日子的大兒媳,就是沒想到她會抽身那麽快,心裏難免失望,也就沒打聽具體情況。

到了山腳剛巧聽到有人在喊花媒婆,齊阿奶看了一眼,對海珠說:“就是她,你過去喊她,我得歇口氣,累死我了。”

花媒婆對海珠是有印象的,秦荊娘長得不錯,海珠五官隨了她,月前見這丫頭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她還暗嘆了聲可惜。所以不等海珠開口,她就辭了說笑的人走過去。

“花媒婆好,我想問問我娘……”

“……想多了想多了,我花媒婆做了半輩子拉媒保纖的活兒,可不敢做砸自己招牌的事。”花媒婆笑得用帕子掩嘴,“於來順跟我家男人還是認識的,嬸子跟你保證他是個正經人,你娘跟了他錯不了。”

“他老家是哪裏的?做的什麽生意?”海珠不聽她的保證,半是賣慘半是威脅道:“我們姐弟三個除了個老阿奶就剩個親娘還能惦記了,她要是過得好自然無事,若是音信全無,我們姐弟一輩子都吃不好睡不好。勞阿婆給我們說個準話,就是近些年無法去找,我也能托人捎個信了個心安。沒音沒信的我只能去找亭長告於來順拐帶我娘,他一個做生意的,來來往往總繞不過官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