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海上的落日余暉

門口響起腳步聲, 海珠在煙霧裏擡頭看一眼,見是冬珠和風平,她隨口問:“娘給你們做了什麽好吃的?”

“炒了一只嫩公雞, 蒸了條魚, 一盤炒鴨蛋,一盤炒菜心。”冬珠進屋喝水,她掀開鍋蓋,鍋裏什麽也不剩, 她問家裏晌午做了什麽。

“沒你倆吃得好, 喝了水去睡一會兒, 到時辰了我喊你們。”海珠抓把半濕的茅草捂在火上,給魚翻個面繼續用煙烘。

冬珠和風平先後過來看一眼,姐弟倆脫了鞋子站水缸邊, 舀水沖沖腳, 從墻根拿下換洗的舊布鞋穿上,沓沓地開門進屋去睡覺。

院子裏又恢復了安靜,帶著青澀味的草煙徐徐升空, 幹巴的魚皮上也染上了煙火草澀氣, 緊實的魚肉被溫熱的煙霧熏幹,熏得半熟後, 海珠用布擦去魚皮上落的草灰, 又給掛在繩子上,懸掛在太陽底下晾曬。

齊二叔在屋裏咳了一聲,海珠擡頭望天, 又看一眼院子裏的陰影, 她出聲喊:“冬珠,風平, 該起了。”

說罷舀水洗手,進廚房倒碗尚有余溫的開水端去齊二叔的屋裏,潮平躺在床裏側撅著屁股還在睡。

昨晚從海邊回來後,到了該睡覺的點,他一反常態地站院子裏不進屋,齊阿奶喊了好幾聲,潮平才支支吾吾說要跟他爹睡。今天晌午吃過午飯一撂下碗,他就顛顛躲進了他爹睡覺的屋。

海珠拍了他一下,“起了,你二姐跟你大哥回來了,要去私塾了,你去送一送。”免得他白天睡久了夜裏鬧騰。

冬珠聽到聲探頭進來,見海珠在推齊二叔坐起來,她趕忙去幫忙,姐妹倆合力把木板靠背推起來卡上環扣。

齊二叔接過碗喝半碗水,跟潮平說:“晚上去跟你奶睡,你跟我睡我睡不好。”

海珠推他出去,輪椅放在陰涼地裏,她繼續忙活著熏魚,等潮平送冬珠和風平出門了,她說:“潮平估計是昨晚想他娘了,他平時提起過我二嬸嗎?”

齊二叔搖頭,“沒跟我提過。”

正巧齊阿奶也睡醒出來了,她說:“問過我一次,問他娘是什麽樣子,我搪塞過去了他就沒問過了。他從出生就沒見過你二嬸,能說會走了你們姐弟三個也不跟娘住了,眼不見不生愁不羨慕,也沒什麽想頭。我們都別提,不提不想,就讓他這麽憨憨傻傻地長大。”

都說沒娘的孩子可憐,但潮平沒吃過什麽苦,更別提受委屈了,他對“娘”這個人就是一個稱呼,加上兄姐都沒娘,他估計也沒覺得自己比別人缺了什麽。齊阿奶就做主讓家裏人都別提起潮平他娘,就是外人問起潮平他娘是死了還是走了,她也避而不談,說得含糊。

巷子響起啪啪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重,院子裏的三人齊齊止了聲,潮平的小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大聲說:“我去二旺家玩了。”

“不能亂跑。”齊阿奶叮囑。

“知道了——”

這邊的動靜吵醒了隔壁的兩口子,齊老三跟貝娘一前一後走過來,齊老三見他二哥已經出來了,他站門口問:“可有讓我幹的事?”

“沒有,你有事你去忙。”海珠說。

“那我就去整修船了,要是有事就去找我,海珠你知道我在哪兒。”

“下半晌的時候你記得回來一趟。”齊二叔提醒。

“我記得。”齊老三沒忘記他二哥,半天裏他至少要回來一趟。

貝娘坐到海珠身邊給她幫忙,剩下的三條魚熏完了,她見齊阿奶坐在門外補潮平的褲子,她洗了手走過去抽起篾筐上插的針,每根針都穿上線,上了銹跡的剪刀用磨刀石一點點磨,一把老剪子被她磨得發亮。

“齊婆子,你可是好福氣,娶個兒媳比生的兒子還貼心。”路過的街坊笑言。

齊阿奶笑眯眯地點頭,“對,有福氣,娶了個好媳婦回來。”

貝娘咬著嘴唇偷樂,她腳步輕快地拿著剪刀進屋上油,菜油抹在剪刀上再用布擦去多余的油脂,剪刀放在針線筐裏像新的一樣。瞅著時辰差不多了,她拿上銅板去街上買雞買豆皮,街上賣菜的人有些已經認識她了,賣雞的小販不用她比劃就給她拎出一只肥母雞,賣豆腐的小販數出三十張豆皮給她,豆腐切半板給她裝筐裏,賣海菜的老阿婆跟著她到巷子裏,把海菜送到門口。

日頭下去了,躲在屋裏納涼的婦人拎著凳子出來了,聞著從巷子中間傳出來的雞湯香,她們嘮起貝娘,說:“這啞女嫁過來日子過得屬實不差,這才多久啊,有兩個月了吧,人比才嫁過來的時候胖多了,臉盤子也圓了,看著是個有福氣的。”

“進進出出都是笑眯眯的,人家過得好,不受氣,別看齊老太是個鄉下來的老太婆,她有個慈悲心腸,娶了個啞巴媳婦回來也沒見她磋磨人。不像我家那老婆子,我多買兩尺布做件新衣裳,她就瞪著一對龜眼刮我,恨不得從我身上刮兩斤肉煉油炒菜。”抱著奶娃的小媳婦挑眉抱怨,她往宋婆子家暼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那天貝娘跟宋婆子打架,齊老太來了問都沒問,像老母雞一樣把貝娘跟冬珠護在身後,嘖嘖,羨慕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