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令人佩服的姑娘

夜幕降臨, 碼頭上的人越聚越多,偶爾有人低聲問起:“還有幾艘船沒回來?”

“十三艘。”

十三艘,這個數字已經很久沒變了, 碼頭上盼歸的人從一開始的忐忑到絕望, 現在壓抑的氣氛彌漫。

天色一點點黑了下去,浴光的海面轉為青黑色,退潮的水浪聲逐漸平靜,星星和月亮出來了, 看似平靜的海面泛出點點星光, 人的目光怔怔地望著海面, 光點晃得眼暈。

“官船呢?”齊老三急得想跳海,海珠要是出事了,他也活得不安生, 可想想身後的一大家子, 他連自殺的想法都不敢有。

人群裏不知誰哭了一聲,齊老三也忍不住流下眼淚,他癱坐在濕潤的沙灘上, 仰著頭望著海面後悔, 他下午要是不喊海珠出海就好了。

“我今天要是不讓大木出船就好了……”一個婦人低聲啜泣。

冬珠看過去一眼,偏頭時余光裏閃過一點微弱的光, 她仔細看過去, 但分不清是不是星光。直到那個光斑越來越大,她尖聲大喊:“船回來了——”

太過激動,她的聲音古怪又難聽, 又尖又幹巴, 拖出來的尾音像是半夜貓叫,但無人覺得刺耳, 死寂的人群頓時沸騰,宛如往魚群裏扔了一塊兒肉,癱坐在地上的老婦人爬了起來,悶不吭聲的老頭睜大混濁的老眼往海上看,年幼的小兒激動地往前跑,又被人扯住。

“看好孩子,別大人回來了,小孩又掉海裏淹了。”守衛喊一聲。

齊老三連忙一手拉一個,齊阿奶則是緊緊攥住潮平,只要官船能回來,海珠一定沒事,他們提著的心放下了。

燈籠的亮光逐漸清晰,龐大的船體在黑夜裏露出了形狀,海珠站在船頭望著碼頭,碼頭上點燃了火把,火苗飆出風的形狀,火光下閃過黝黑的臉。

“大木?”站在碼頭上的婦人忍不住高聲喊,她想確認一下她男人可有回來。

沒有人回應,她臉上的激動瞬間褪了下去,又厲聲喊一嗓子。

“海上有風,行船又有水聲,他們聽不見,再等等。”一旁的人說。

官船靠岸了,冬珠和風平要擠過去,齊老三拉住人不讓過去。

“別過去,把地方讓給更急切的人,海珠肯定沒事。”齊阿奶說。

“後面還有八艘漁船,要找人的去停船的海灣等。”船上的兵卒高聲喊,又問:“還有幾艘船沒回來?九艘嗎?我們船上還有個受傷的漁民。”

“十三艘。”碼頭上的侍衛說。

話裏的意思大家都聽得明白,到底還是有四艘船在今夜沒能歸航,人和船都消失在茫茫大海裏。

一群人攜兒帶女湧去海灣那個方向,娘喊兒子,妻子喊丈夫,孩子喊爹,聲聲攜著期待和忐忑。

齊阿奶站在一旁急促喘氣,她忍不住抹眼淚,兩年前的一個晚上她也是這群人裏其中的一個。

“我看到我姐了。”冬珠掙脫她三叔的手跑過去,風平也緊跟了過去。

海珠解開身上披的衣裳踩著木梯下船,路過熊熊燃燒的火把時被熱浪一吹忍不住打兩個噴嚏,她接住跑過來的弟弟妹妹,說:“別往我身上撲,衣裳是濕的。”

“你還下海了?”齊老三過來問。

“多虧了海珠,她抱著龜拴著繩子下海聽聲辯位,不然官船會不會掉進漩渦裏也難說。”沈遂走過來,他身後跟著擡龜擡人的兵卒,他指著說:“人送去醫館,龜送去青石巷。”

“陳二石的家人在不在?”兵卒喊。

“在在在——”一個穿著灰布衣裳的婦人先跑了過來,看見半身血的男人腿一軟跪在了地上,扯著嗓子顫抖地喊:“當家的啊——”

“先別哭,好歹保了條命,連人帶船掉進漩渦裏還能救出來的恐怕就他一個人,也算是福大命大。”背著人的兵卒開口,他轉身看了海珠一眼,繼續說:“你們記得好好感謝海珠,沒有她,我們也不可能發現陳二石。”

“二石,你哥呢?”又一個婦人跑了過來。

“沒了,船吸進漩渦的時候他沒抓穩晃了下去,我還沒來得及看他就掉進去了。”陳二石沙啞地開口,說著話又哭了起來,尤其是在看見蹣跚走來的老爹時,他哭著喊:“爹,嫂子,我沒把我大哥帶回來,我哥…我哥沒了啊……”

“大石啊——”婦人癱軟了身子,她躺在地上渾身發抖,有人去扶她都拉不起來。

旁觀的人無不掉眼淚,好端端的人,早上還精精神神出海,晚上就回不來了,這誰受得了啊。

“送去醫館。”沈遂嘆了一聲。

跟在官船後面的漁船回來了,能安全歸來的人家自然高興,沒能回來的四艘船八個人,他們的家人絕望地哭了出來。

一時間,碼頭上哭聲一片,海風吹來,扯得哭聲變了調。齊阿奶往海上看一眼,拉著潮平和風平帶他們走,海珠拉著冬珠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