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an B(上)(第2/5頁)
燕羽很聽話地點了頭,握住黎裏的手。
懷特醫生道:“剛才和你聊天,你仍有很深的自責,不要這樣。你要記著,或許因為敏感,你容易受傷;但也正因敏感,你格外善良,對生活裏的美好溫暖格外敏銳。這是一種幸福。你需要學習的,是盡量關注它好的一面。認識到自己的美好,與自己的缺陷和解。”
燕羽聽從醫生的建議,在療養院住下。黎裏在旁邊租了房子。白天來陪伴,晚上再回家。
燕羽在療養院的房間很溫馨舒適,一人一間,不像病房,倒像個小臥室。松厚的床,柔軟的地毯,舒適的桌椅,色彩溫潤的衣櫃。落地窗直通療養院的草坪,院子裏種著榆樹和楓樹,樹木高大,樹葉寬闊。
夏末秋初,郊區的天空總是藍藍的,綠樹草地映在陽光裏,漂亮極了。
黎裏想把他的病房裝飾打扮,兩人一道又去了宜家。在黎裏簽字且保證不讓燕羽離開視線的情況下,療養院允許燕羽外出。
他們買了書立、漂亮的茶杯,精致的筆記本,柔軟的靠墊,小綠植,又買了面磁吸墻,貼在他書桌旁。
燕羽每天把自己的心情等級畫在上邊。
他買了吉他和鍵盤,買了許多音樂相關的書籍。一切從頭開始,重新申請這邊的語言學校和音樂學院。
黎裏除了去當地的音樂機構練架子鼓,其余時間都和燕羽一起學英語學樂理練耳。他們在院子裏談音樂的時候,別的病人有時會來靜靜地聽。
他們還在他的病房裏實現了長桌和投影儀的構想。
學習時,兩人齊排一桌,各自認真對著書本閱讀,寫寫畫畫,裝著飲用水的情侶杯挨在一起。有時黎裏學得有些累了,伸伸懶腰,看著燕羽認真學習的側臉,就覺得安寧。而燕羽在學完一個篇章,扭頭看著黎裏專注的模樣,會覺得生命真好。
依然有情緒突然低落的時候,有時是白天,黎裏在。燕羽想講話,她就安靜地聽,耐心回答安撫。燕羽不想講話,她就陪他蜷在沙發裏,給他擁抱。兩人躺在一起,等待著時間流逝,什麽也不講。
有時是在夜裏。燕羽走出房間,護士見了,微笑跟他講話。如果他不想講話,就獨自去公共區。
公共區裏有其他生病了失眠的人,大家默默蜷在沙發上,像一個個蘑菇。
坐上一會兒了,病友過來聊天,每個人都敏感而小心,不過分打擾,也不勉強。或許因為都是病人,聊天並不艱難。
燕羽聽他們講各自的慘痛遭遇和經歷,他也會講一點兒自己的。大家分享著,講述自己在最難受的時候做過些什麽事自救。
有個女生說,她最開始拿刀割自己,後來她拿刀割木頭,她慢慢學會了做木雕。有個男士說,他會往墻上錘釘子,錘很多釘子,也往自己身體裏錘。
比燕羽年紀小的,比他年紀大的,青年,中年,老人都有。每個人都拖著殘破的靈魂,慢慢前行。
有的夜晚,大家不講病情,說今天晚上的牛排有點硬;說院子裏的樹葉要掉了;說今年第一場雪不知道什麽時候;說白天看到了南飛的野雁群。
講著講著,有人不由自主地流淚,發呆,望天,沉默。
每個人都獨孤而受傷,但身邊都有著相似遭遇的病友,就又雖有消沉,但不至絕望。
餐台上永遠有溫熱的牛奶,健康的粗糧面包;到了冬天,壁爐裏爐火溫熱,沙發裏毛毯松軟。
有天夜裏,公共區也沒人。那晚,或許只有燕羽一個人失眠。也或許,其他失眠的人縮在自己的床上,不願出來。
他獨自坐在壁爐邊,爐子很溫暖,但裏頭的火苗不是真的。他的手映著跳躍的火焰,看見自己手掌透出紅光,像肉眼可見的生命。
他有些難受,拿出手機,在whatsapp上給黎裏發消息:「想到以前冬天,跟你一起烤火、烤糍粑的時候了。」
那時美東時間淩晨兩點半,沒想,黎裏很快回復:「我明天去亞洲超市看看,不知道能不能買到糍粑。但糯米肯定能買到。」
燕羽愣了愣,繼而意識到,因他在醫院,她的手機永遠不會靜音。
他有些歉疚:「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她說:「我很開心你在任何想到我的時候都能對我表達出來,你真棒。」
他抿唇笑了。又見她說:「我決定現在溜來看你。我想你了,所以立刻就要見你。」
燕羽:「我給你熱牛奶。」
黎裏:「我想喝熱巧克力。」
「好。」
燕羽剛從微波爐裏拿出熱牛奶和熱巧,黎裏就來了,裹著厚厚的羽絨服,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