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至邪

景春感傷片刻,又開始樂,忍不住笑起來:“他?”

她實在想象不出來,他竟然會幹這種事。

富貴兒“嗯哼”一聲。

今天食堂的人格外多,景春獨自霸占角落的桌子,她長著一張溫和含笑的臉,看起來很好親近,可大約她總跟在桑尋身邊,大家都會默契地離她遠一點。

好像她身邊的位置就該是桑尋的,哪怕有些人堅定地覺得桑尋其實討厭她。

桑尋提著食盒,找位置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景春,他在她對面落了座,眉毛不自覺擰起來,“就吃這麽點?”

景春已經吃得七七八八了,但仍舊看得出來盤子裏的食物只有個底。

她其實不需要人類的食物,每天按時吃飯也不過是讓自己顯得更像個人。

主要是今天食堂的飯不好吃。

只是以前她怎麽沒發現,他其實這麽愛操心嗎?

景春笑了笑,想說不餓,轉念一想說了句:“感覺沒什麽好吃的。”

桑尋的午餐是吳媽做的,周叔來送的,他習慣在食堂吃而已,聞言分了一半給她:“吳媽手藝不錯。”

“啊謝謝,太多了,夠了。”

景春有點受寵若驚,為了不辜負他的好意,埋頭苦吃。只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他好幾眼。

他身形永遠很板正,透著點古板冷漠和拒人千裏之外。

富貴兒牙疼似的,倒抽一口氣,斬釘截鐵:“他想泡你。”

景春以前只當笑話聽,大約剛聽過扶桑和春神的故事,桑尋這個人在她面前就不是一個單薄的符號了,她搖頭道:“別胡扯八道,等他徹底清醒,不會恨我玷汙他吧?”

富貴兒懶洋洋道:“害,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人類談個戀愛,分手三五個月,再刻骨銘心,三五年連渣子都不會記起來。況且他要是討厭你,不管他丟失多少記憶,你都靠近不了他。”

景春想了想,好像也是,神漫長的生命注定很少會執著於任何事,聚散無常,乃是天道,神也不例外。

扶桑這樣的,才是少數。

所以她才會覺得驚奇,但富貴兒誇大了也說不定。

畢竟那麽久遠了,景春

連自己輪回多少次都記不清了,每次認真去回憶,好像都只有模糊的片段,有時她懷疑,自己大約並無來處,生於混沌,偶開靈智罷了。

桑尋吃完了,但並沒有起身,只是微微垂眸看著她。

“他在等我嗎?”景春問富貴兒。

富貴兒無語道:“他就坐在你對面,你問他啊,你問我幹嘛。”

他最近吃錯什麽藥了。

景春擡頭看他,突然眼珠子轉了轉,“桑尋,我好像發燒了,你摸摸我的手很燙。”

桑尋的眉毛遲早會打個死結。

他擡眸直直看她,不該是摸額頭嗎?

可看她表情那麽認真,他想大概是有什麽他不知道的說法吧!

他伸手,骨節分明的手指並攏著,搭在她掌心。

景春施術讓自己的掌心真的變熱了點,她眼神認真地看著他:“是不是?”

他抿了下唇,招了招手,意思是過來,我摸一下你額頭。

景春卻偷偷摸摸透過接觸在追溯他的記憶,可惜大約他投身成人了,她只能探知到他作為人類從小到大的記憶。

漫長的孤獨和寂寞,小小的孩子,一個人住在小區裏,保姆和管家並不會讓他有家的感覺,只會讓他顯得更孤寂,他困惑於母親為何對他這麽冷淡,一邊裝作不在意,一邊希望母親來看他一眼。

然後在知道母親不是母親,只是想要利用他的繼母,他的親生母親早就移居它國,斬斷過去開啟新的幸福人生了,和所有人都斷了聯系,他忽然就釋然了。

但那種釋然並不是放下,更像是無奈和失望。

景春雖然從小跟他一起長大,但對他的了解實在浮於表面,因此整個人因為震撼楞在當地。

桑尋挑了挑眉:“愣著幹什麽?”

景春在心底罵了一句該死的桑家人。

然後乖乖湊過去給他摸。

桑尋輕輕碰了一下就松開了,說:“額頭不燙。”

景春笑得懵懂無害,“那就好。”

桑尋“嗯”了聲。

一如既往的詞窮。

景春以前真的很討厭他,不周山的死地一棵植物都沒有,他盤踞在那裏,其他神魔妖鬼都會繞著走

,景春總覺得自己哪輩子可能就生在這種不見天光一點生靈都沒有的地方,因而覺得格外的壓抑難受,她每天就很想和他說說話,然而他總是對她愛答不理,偶爾幾句語氣詞,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

現在覺得,他也沒有那麽討厭。

甚至有一點點小可憐。

兩個人吃完飯,一同回教室,景春只顧得上感受他的內心,這會兒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些畫面。

她傳音給富貴兒,跟它說:“桑尋的識海裏好像住著另一個靈體,跟他長得一模一樣,但氣質更邪一點,你知道什麽情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