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七夕

溫雪杳原本打算約寧珩幾日後一同遊湖,無奈皇城司事務繁忙,這一忙便忙到了七月,最後定下的日子竟是七月初七。

這日子特殊,乃是乞巧節。

她本不想同對方在這日裏單獨出來,尤其是她要與之商討的還是退婚事宜。

可寧珩似乎真的很忙,她提了幾個日子,對方竟都抽不出身。

就算她心中有些怪異,但也只能應下,因為若是再耽誤下去,兩人婚期便近了。

至於說那些街頭巷尾的流言,溫雪杳起初是不在意的。

但最近那流言儼然有愈演愈烈,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說溫雪杳不僅與溫家下人暗通曲款,更是腳踩兩條船,一朝東窗事發,卻死氣白咧賴著與寧國公府的婚事不肯撒手,直要將寧珩一齊拖下水才罷休。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這樣的流言很快便被另一樁事壓了下去。

據說那日長寧郡主在寧國公府外遇刺,官家震怒,不僅罰了郡主身旁的護衛保護不當,連寧珩也挨了斥責。

可誰曾想,第二日官家親自帶著宮裏的禦醫以及寧珩一同去秦王府看望受了驚的長寧郡主時,卻正巧撞見她與府中的門客廝混。

滿室荒唐,官家大怒離開。

也不知是何人走漏了風聲,便將這樣的秘事抖露了出來,如今成了街頭巷尾,茶余飯後的談資。

此事一出,哪還有人顧得上溫家三小姐身上那點捕風捉影的小事。

小暑講述這事兒時,溫雪杳倒是一臉平靜。

原因無他,只因這樁事,她剛巧在夢中見到過,所以並不多意外。

她雖不會幸災樂禍,卻也偷了清閑,難得耳根子安靜了半月。

眼瞧著七月轉眼將至,比乞巧節相約更重要的,倒是還有一事,那便是乞巧過後不久的中秋之宴。

官家在宮裏設宴,群臣歡慶,還特允了朝臣可攜家眷一同參宴,共賞佳節之月。

溫相有了打算,想著在那日趁官家酒過三巡,正是恣意酣暢之時,同他提出兩家退婚之事。

父女倆分工明確,溫雪杳心中輕松,即使事還未成,卻已經覺得撥開愁雲,看到了清月。

這日,溫雪杳閑來無事,坐在長榻上拾掇著最近的拜帖,三三兩兩幾封,仍是父親下屬家中子女送來的。她看了幾眼便興致闌珊,指尖輕輕將那薄薄的帖子撥弄開,然後便被一封書信吸引了視線。

竹紋紙上寫著溫三小姐親啟的字樣,筆勢流暢揮灑,勾挑如牽絲綿延,並不潦草,卻也不會過於剛正刻板。

她的視線先是移到信尾,看清落筆是“寧珩”二字,才復又重頭仔細觀之。

一封信默讀完,捏著紙卷邊緣的手微顫。

心中湧上一股熨帖和暖。竟是沒想過,寧珩會來這樣一封信。

寥寥幾字,全是寬慰她莫要在意前些日子的流言。

雖言辭中只字未提那流言究竟為何,但她心中通曉,明鏡一般。也正是因為他如此表述,反而更讓人心暖。

溫雪杳舉著信,反復端看幾回,確定對方果真無半分責怪之意,也絕非別有深意,而只是簡單的關心。她心中妥帖之余,倒是倍感羞愧。

此事因她而起,本應是她同人道歉,如今倒成了對方反過來寬慰她。

因這一段插曲,原本醞釀好的、輕松愉快的退婚措辭,現在看來倒是顯得不夠莊重,溫雪杳不禁開始重新斟酌。

於是,等到了七夕那日,溫雪杳分外鄭重地梳妝。

她平日素著臉不加妝點,靈動有余卻欠了幾分沉穩,不適宜今日這樣的談話,或會顯得她輕薄不夠莊重。

所以便特意梳了大方典雅的雲髻,簪了珍珠釵環,擇了靛青色的交領褙子配繡荷葉紋馬面裙,硬生生將俏麗溫軟的面容打扮出寧靜端莊的氣質才滿意。

兩人相約之地,是一處泛舟遊湖的碼頭。

路上,溫雪杳又將打好的腹稿朝著身旁的小暑念叨一遍,確定言辭準確,才緩緩舒氣。

“小姐,你如此看重此事,即使所言或有些冒犯,想必寧世子也是能理解的。”小暑瞧她緊張,忍不住寬慰,“或那寧世子本也覺得退去婚約也是無所謂的,甚至都不會覺得你冒犯,反而十分樂意呢。”

溫雪杳小幅度點了點頭,心想但願一切順利,莫要因她的嘴笨而旁生事端。

寧世子那樣好的人,做事處處妥帖,她也不願因此事而鬧得兩人難堪。

“小姐且寬心,您如此珍而重之地對待此事,寧世子應當會諒解的。”

溫雪杳瞧著遠處站在湖邊的人,由遠及近,待逐漸將那人的面容看得清晰,先前一路忐忑的心反倒逐漸平緩下來。

那雙眸子總是那般溫和寬厚,似無邊的雲彩包裹著縱容,讓人覺得無論對著他說出怎樣的要求,對方都不會覺得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