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被人叫作“盛獅子”的女孩兒單手拿著一看就很重的大鐵鍋,嘴裏嚼著蝦片,表情懶散。

手上的動作卻利落至極,一反手就把一勺辣椒醬倒進了熱油裏。

陸序深吸了一口氣,差點兒被辣椒炒出的氣味兒嗆到。

“我叫陸序。”

“哦,陸序,那要不這樣,我呢,爭取過幾天就不喜歡你了,你呀,也別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盛羅把五斤土豆片也倒進了鍋裏,“咱們這個年紀喜歡人都是一陣兒一陣兒的,過幾天我看見個比你帥的就沒事兒了。”

不會的。

看著被油煙籠罩的少女,陸序在心裏打反駁她。

你不會找到比我更帥的,你不會不喜歡我,直到一年後你還會為了救我而失明。

看著在灶前的盛羅,剛十六歲第一天的少年突然被巨大的悲哀捕獲了。

數年來他再次感受到了一種名為責任感的東西。

他有責任讓盛羅有更好的人生,然後放棄自己。

“你們家怎麽吃出頭發來了?”

前面突然有人吵吵嚷嚷,陸序轉身,就看見幾個發型特別紮眼的年輕人圍著一張餐桌在叫囂。

“都看看啊!這小飯館還能吃出頭發來!”

當中一個人一頭黑色短發,唯獨斜飛到下巴的劉海是彩色的的,舉著一根頭發恨不能讓全世界都看見。

那位總是笑眯眯的老爺爺迎了上去說:“哎呀?這啥頭發呀?我看看?”

“看什麽看!你們這飯店不幹凈!賠錢!我們四個人,賠四百塊錢!”

旁邊簇擁的的紅色雞毛撣子、土黃色紋理燙和棕色燙卷兒連聲附和,其中紅色雞毛撣子為了表示震懾,直接把面前的小塑料盤子砸到了地上。

“黑店!賠錢!”

陸序皺了皺眉頭,他看得出來這幾個人是故意來找茬的。

“當啷”菜鏟在炒勺裏磕了一下,辣炒土豆片出鍋了。

女孩兒端著一大盤炒土豆片繞過與她們這個小店格格不入的俊美少年走到了前面。

土黃色紋理燙看了看自己的同伴,直接沖向了女孩兒。

“危險!”

陸序知道他們是要傷害盛羅。

要沖出去的少年被人拎住了後衣領。

“沒事兒。”

羅老太太用顛勺半輩子的手牢牢地制住了好心的少年人。

另一邊沖向盛羅的土黃色紋理燙已經驚天動地摔倒在了地上。

盛羅用腳抽過來一把凳子絆倒了他,自己的上半身卻依然很穩。

女孩兒垂著眼看著趴在地上的年輕男人:“您這是要打我麽?”

她的活兒還沒停,將辣炒土豆片放在了選菜台子上。

小飯館裏的其他人已經認出了這幾位花裏胡哨,有人笑著說:“這不是那邊那個理發店的?咋地你們就知道那頭發不是你們自己身上帶來的?”

一個身子敦實穿著碎花襯衣的大姐伸手說:“來,那頭發給我瞅瞅,羅老太這兒老的老小的小,頭發是白的白黃的黃小幫工都帶著帽子,我咋看你們手裏的頭發是黑的?”

“對呀,你們這幹理發的,弄點別人頭發那不正常啊?咋地就知道是人家的菜有事兒了?”

紅色雞毛撣子和棕色燙卷兒把土黃色紋理燙扶了起來。

高舉著頭發的那根黑色頭發的七彩劉海兒還在嘴硬:“這頭發就是在他們店裏吃出來的!”

“拉倒吧!”那位大姐說,“大家都是鄰居誰還不知道誰呀?你們那個理發店手藝稀碎,給人剪個劉海就剪不齊,天天騙了小孩兒去學徒買你家那些三無產品。那老多人在你們家把頭發剪壞了也沒看你們賠啊,擱這兒裝那維權消費者呢!”

另一個站在那兒挑粉蒸肉的阿姨也開口了:“就是!我過年的時候去他們家燙了個頭,跟我說啥韓國燙,哎呀可把我給整悔了,我那一個年都沒過好!我當時就也該找你們去!”

“誒?別說,讓我琢磨琢磨!”帶頭大姐放下筷子一本正經說,“咱把這事兒捋捋啊,前兩天羅老太太放了摞大賣隆那邊兒理發店的宣傳單,哎,你們就是為這事兒來的吧?你說你們這些小年輕兒,自己手藝不行客人都跑了咋不看看自己啥德行啊?啊?不好好,那啥……反思反思自己?”

陸序看著幾位阿姨三言兩語就把四個霓虹燈似的男人擠兌的無地自容,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英國的神探穿風衣戴圍巾,中國的神探穿著碎花襯衣梳著小卷頭。”

他本來想說自己可以找地方給那根頭發做基因測序來確定來源,沒想到根本沒有他開口的機會。

盛老爺子全程仿佛只負責微笑,一直笑著把那幾個人都送走了。

“哎呀呀,謝謝小張啊,要不是你們我們這老的老了,小的還小,還真對付不了那幾個小年輕……”

“盛大爺你跟我客氣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