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當看見那個拿著導盲杖的女人出現在醫院的時候, 宮原長出了一口氣。
“老陸啊,為了咱倆這交情,我算是把良心都丟了。”
說完, 他深吸一口氣把手往臉上一抹, 眼淚“刷”得流了下來。
“盛羅!你可算來了,我是真沒法兒了,誰也沒想到老陸他能走到這一步啊!”
聽到男人的哭聲,盛羅停下了腳步靜聽了下, 才說:“宮原?你來深圳了?”
“我這是不放心老陸, 就從北京跟過來了, 沒想到我就出去跟人見個面,他、他就這麽下去了!”
盛羅站在原地沒說話,只聽著男人向她哭訴。
宮原的業務能力實在不太熟練, 哭了兩聲沒有人接話, 他就有點兒哭不下去了。
微微擡起頭去看盛羅,他看見盛羅在摸索著打電話。
“喂,楚上青?我是盛羅, 有點事情想要麻煩你, 陸序可能是去了一趟北京回來之後就自殺了,能請你查一下他在北京都做了些什麽嗎?可以查流水的, 我們的經濟切割還沒做完……好的, 謝謝。”
通話結束,盛羅扶了下自己一邊戴著的藍牙耳機,對宮原說:
“陸序不會自殺, 自殺那也太難看了, 他不會讓自己那麽不體面。”
宮原張了張嘴,突然什麽胡話都說不出來了。
盛羅比他以為的要聰明的多。
“盛羅, 老陸他之前有遺書,財產都給你,他出了這種事兒,萬一陸家那邊查過來……”
“我也沒怕過。”
盛羅勾起唇角笑了笑:“他現在是醒的還是暈著?”
宮原連忙讓開門口的位置,引著盛羅往病房裏走。
“你也好好跟他說說……”
病房門打開的瞬間,病床上傳來一陣怪異的響動。
宮原看著某個試圖坐起來的前淩城一中校草,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老陸,你肋骨都斷的能下鍋紅燒了,你這是折騰啥呢?”
“咳,你別亂說話……我沒事兒……”後半截,他是對盛羅說的。
宮原深覺沒眼看,無奈地抹了下眼睛。
然後慘叫了一聲。
盛羅笑著關上了房門,關門前,她對門外的宮原說:“下次別在手上抹那麽多芥末。”
宮原:嗚嗚嗚嗚嗚!
病房裏,陸序看著簡單穿了T恤和短褲的女人,雖然對方看不見,他還是努力露出笑容:“宮原是不是跟你胡說八道了?說我什麽?想自殺?其實是意外,我……沒留神,跌了下去。”
人心是很奇怪的東西,從前受了一點小小的傷,陸序有無數種方法向盛羅賣慘,看著她在家裏為自己忙來忙去,現在看著盛羅站在那兒,斷了一堆骨頭的陸序卻希望對方不要有一丁點的擔心。
別知道他有多狼狽,多可憐,也不要知道他有多渴望她。
這個時候再回想從前,他只覺得奢侈。
盛羅沒說話,導盲杖點在地上,她緩緩地向他走過去。
“疼就少說話。”
陸序覺得自己被巨大的委屈給擒獲了,咬了下嘴唇,他輕聲說:“不疼。”
盛羅還是笑了:
“我突然想起來,卓也叫你陸老狗,陸序,你現在真的有點像一條老狗,能爭善鬥的時候不願意受一點兒委屈,真的不能動了,就生怕別人知道你受了傷。”
在病床邊摸到凳子坐下,盛羅說:“沒必要,不是還沒死麽?沒死你總能再蹦跶起來。”
對著一個半邊兒摔八塊兒的傷者說對方還能蹦跶起來,這傷者還是他的前夫,盛羅這話聽起來還真有點幸災樂禍。
陸序卻明白她一貫是這樣的人,凡是仰頭向前看,自己的生路自己掙。
歪著頭努力看著盛羅的手,陸序輕聲說:
“疼麽?”
“嗯?”
“剛……剛失明的那幾年,一點點摸索過來,摔了撞了的,很疼吧?”
當了半個月的“盲人”,陸序最大的感覺就是無助,人沒有了眼睛,整個世界都在變得危險,同樣的光明籠罩在身上,普通人感覺到的是安心,他感覺到的是可怕。
那些光屬於別人,唯獨不屬於他,走在再平凡不過的街頭,他卻像是行走在地獄裏。
這些就是盛羅從前經歷過的。
“眼睛到底是什麽?我從前真的沒有仔細想過……對不起。”
陸序說。
“別把我想得那麽可憐。”盛羅皺了下眉頭,舒展開之後她又笑了,“我說過了,我沒後悔過。”
她沒後悔過,也就不用別人同情或者道歉。
陸序看著她。
黑色的長發柔軟地垂在腦後,有點細微的淩亂,在盛羅的身上卻像是生機的延伸和外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