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李悅妍在上課的初中班位於二樓, 正好就是五年級班的上面。

見程雲珂突然找自己,還特意要求要單獨談,不想讓其他孩子聽見,她面上只是短暫詫異便溫溫和和地應下, 實則心底警惕暗生。

李悅妍不追星, 但偶爾會上網, 讀大學的時候也有不少同學有什麽正主、墻頭, 對娛樂圈那些糟心事自然多少有些了解。

在與程雲珂走離教室的路上,李悅妍一直在思考她有什麽目的。

但一切的揣測與防備在程雲珂開口的瞬間崩塌。

“什麽?你說鐵柱的作文是抄的?!”她一臉不敢置信。

有風吹過這處離校教室百米遠的小樹林,枯葉微沙,地上兩道人影婆娑。

“對。”程雲珂點頭, 神情嚴肅,“幾乎沒有一篇是完全自己寫的, 區別只是抄的內容多還是少。除了爺爺奶奶這種特定稱呼和地名,真的一個字不動。”

清楚自己被營銷號營造給圈外路人的形象, 她也沒指望自己說了李悅妍就信, 特意把鐵柱的作文本和李悅妍在辦公室裏遞給她的那本作文書都拿了出來,此時正好一一對比地翻給她看。

“這篇《奶奶的手》,你特意把他描寫手的這段劃了出來, 表揚寫得好,但在作文書21頁《媽媽的手》中有完全一樣的描寫。”

“《秋天》寫落葉的部分, 和19頁的《鄉村小路》第二段一樣。”

“重點是《我的爸爸是英雄》這篇,直接就把《我的媽媽》、《最難忘的一天》、《爸爸說他不辛苦》和《爸爸的工作》四篇融在了一起, 全篇下來他自己寫的內容加起來不到三分之一,實在是有一些過分了。”

“…………”

一開始, 李悅妍憤怒到心裏仿若有團火在燒,腦袋也嗡嗡的, 亂成一團泥。

她不顧家裏的再三勸說,又耗費了自己7年的青春在這座與外難觸的山裏,只為給這些孩子更多美好未來的希望。就算只是小學生,那也是打基礎和立三觀的關鍵時候,不可懈怠。

枉她還曾驕傲不論成績如何,自己將每個孩子都教得很好,讓他們學會了為人處世的基本原則,卻原來早在她眼皮子底下就有這樣瞞天過海的大錯。

的確,才10歲的孩子,抄一抄作文書怎麽了?又不是什麽不可原諒的大錯。

但他讀小學的時候可以在老師的包庇下抄別人的作文,高考呢?走上社會工作後老板讓寫宣傳文案的時候呢?

高考制度可不會允許這種滿篇堆砌的作文可以和其他自己認真寫作文的孩子同台競爭,老板更不會為這種不獨立完成工作的員工承擔相應的侵權責任。

到那個時候,還能說上一句“他才是個20/30歲的孩子”嗎?

想到自己用青春和日日艱辛教育出一個處事三觀如此不正的孩子,李悅妍就氣得幾乎一口氣提不上來,又傷心難抑。

李悅妍的小學老師是個很要強的性子,無論任何比賽、考試,只要班級不是第一,就要帶著全班同學反思,這導致她分明不是個愛冒尖的人,也對自己的言行舉止要求極高,更不會在他人講話時隨意打斷。

剛得知鐵柱抄作文書的事時,她怒氣沖頭,本想直接沖回教室揪著鐵柱的耳朵把他狠狠罵上一頓,可她怎麽都沒想到只是一個作文本,鐵柱竟然就抄了那麽多,多到程雲珂在作文書上找文章對照的時間都足夠讓她情緒冷靜下來。

同時,才遲鈍地發現事情不對勁。

不謙虛地說一句,她絕對是個負責任的老師,否則也不會來山區支教,還頂著偌大的年齡壓力一待就是7年,非要等到30歲再走。

她可以為了勸沒錢的家庭給孩子上學,一大早爬山去他們家,更是自掏腰包,只等孩子長大了再還,也可以和男友因異地吵架的時候也哭著批改作業……

就是這麽努力想教好孩子們的她,居然還沒有只來教了孩子們兩節課的程雲珂先發現鐵柱抄作文書的問題。

固然這可以用她帶的學生太多,精力不夠的理由解釋。

可程雲珂指著鐵柱寫的每一篇作文,還沒翻作文書,就精確知道每一句、每一段抄自哪裏,被抄的作文名字是什麽,在書的第幾頁,且全程不打結,就好像彩排了無數遍,說給她的是經過至少一周精心準備的演講現場。

但分明無論作文書還是鐵柱的作文本,到程雲珂手上都不到2個小時。

這樣流暢的說辭表現,科學嗎?

多年教師的直覺,李悅妍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程雲珂在記憶力方面的獨到天賦。

不過這不重要,她也不好奇,滿心都是怎麽和鐵柱說才能讓他記住不再抄別人作文的焦急。

風微冽,深秋初冬的時間交界,天氣轉涼,李悅妍卻因生氣而渾身發熱。

捋起衣袖,她決定必須把鐵柱這混小子好好打一頓:“鐵柱這小子,竟是偷偷走了捷徑!看我不把他皮扒了,再去告訴他奶奶!老人家一把年紀了還每天給別人幫活,就為他能用上更多新本子,容易嗎!”